第一卷 第四章

(2019/04/29)

今天從早上就晴朗無比。放學之後依然維持舒適的溫度,濕度偏低。和煦的東風好舒服,天空的景色令人不由得想盡情奔跑。

雖然是這樣的好天氣,不過分布於南一號操場的田徑社社員們,看起來不像是在專註練習。每個動作都不太沉穩,浮躁的氣氛揮之不去,要是以這種狀況繼續練習,有人受傷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開始練習一小時後,灰冢來到操場並且輕嘆一聲。平常他在這種時候會高聲號召眾人振作,但是只有今天不能這麼做,因為這股氣氛的源頭就是灰冢自己。不知道為何事到如今才要舉辦,但灰冢與高行即將進行跳高對決。這個消息已經傳遍高中部每個角落,而且似乎也使得各種毫無根據的謠言滿天飛。

灰冢深吸一口氣之後大喊:

「集合!」

分散在各處的社員們,迅速來到灰冢的面前集合。灰冢宣布「雖然還很早,但今天到此為止」,雖然幾名社員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但灰冢隨即下令「收操!」阻止眾人提問。灰冢自己也覺得這麼做有些強硬。

收操後的社員們,分散到操場各處收拾器具。

灰冢朝著一起練習跳高的社員們說道:

「墊子和欄架先別收。」

社員們露出困惑的表情轉頭相視。

「我還想再練習一下,晚點我會自己收拾。」

社員們依然無法釋懷,但灰冢強行將他們打發走了。一圈四百公尺的這座操場,如今終於只剩下灰冢一個人,他坐在墊子上,獃獃仰望著晚霞漸垂的春季天空。雖然沒有進行激烈運動,心臟卻跳得好快,灰冢認為自己應該是在緊張。在西下陽光的照耀之下,墊子受熱散發著歷代跳高選手們的汗水醞釀而成的酸味,灰冢將這種擁有鎮靜精神效果的味道深深吸入體內。「這樣看起來很蠢,所以要把嘴巴閉緊。我不是早就說過了嗎?」

後方傳來這樣的聲音。轉身一看,伊佐雙手扠腰站在墊子的另一頭。她在生氣。眉心皺出一個川字,所以一眼就看得出來。

「這已經是老毛病,不是說改就能改的。」

「如果是疾病或天生的習性就算了,既然是老毛病就給我改掉。」

伊佐永遠是對的。雖然知道她是對的,至今卻因為不聽伊佐的勸告而挫敗好幾次。灰冢會因為做錯事而被伊佐責罵,然而在灰冢的記憶里,伊佐犯錯而被灰冢責備這樣相反的狀況從來沒有發生過。

「我剛才去二十二號館的樓頂看過了。雖然確實不是跳不過去的距離,不過地面是草皮,而且要是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去,不太有機會得救吧?」

最近的伊佐不太對勁。有時候心神不寧鎮靜不下來,也曾經皺眉思索好幾個小時。灰冢上周被高行找去的時候,真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然而冷靜想想,高行要找的東西和伊佐的異常行徑有所關連,這是自然而然就能輕鬆做出的推論。

高行在找的東西,同時也是對海龍王寺來說很重要的東西——雖然灰冢並不知道這個東西的名字叫做「惡魔之眼」,但偷走這個東西的人肯定就是伊佐勇里。伊佐這個時候撇頭看向另一邊說道:

「我有綁安全繩。」

「但我覺得問題不在這裡。」

「怎麼了?想說教?想責備我不應該偷別人的東西?用不著你說,我也知道自己這麼做是犯罪行為。」

「謝謝。」

灰冢如此回應。

「勇,我很感謝你。要是你沒有那麼做,我直到最後都沒辦法和高行對決。真的謝謝你。」

「如果你不肯斥責我,還有誰肯斥責我?」

伊佐狠狠瞪了灰冢一眼,並且像是生氣般如此說著。果然即使沒對她說教,她還是會生氣。

「不過話說回來,以你的個性,這次真的是豁出去了。」

「還不是因為你。誰叫你老是這樣猶疑不定。」

「別這麼生氣,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今後我會好好努力的。」

「…………」

「你現在有帶在身上嗎?我有和高行約定過一定要還他。」

伊佐沿著墊子外圍走過來,從運動服口袋取出「惡魔之眼」交給灰冢。灰冢試著將其高舉在陽光下。

「好漂亮,就像寶石一樣。」

「是啊。」伊佐漫不經心輕聲說著。

「坐吧?」

「那麼臟,我才不要……竹原會來嗎?」

「會來。雖然那個傢伙愛說謊又彆扭,但是不會毀約。」

「大家都議論紛紛,說什麼輸的人要退出田徑社,竹原贏了就會成為社長,好像還有笨蛋開賭盤。」

灰冢開懷大笑。

「大家真閑,當然不可能有這種事。」

「那為什麼事到如今還要對決?新生加入之後,社團難得已經整合起來的說。」

「大概算是一種了斷吧。不然我和高行都沒辦法繼續向前。」

伊佐露出難以理解的表情搖了搖頭。

「簡直是賭氣的笨蛋。」

灰冢認為,自己和高行肯定是貨真價實的笨蛋,然而兩人找不到其他了斷的方式,這也是事實。在比賽或是記錄賽,灰冢曾經好幾次和高行爭冠,然而只要出現一對一的氣氛,狀況比較不佳的一方大多會自然放水,或者是自願棄權。

兩人以默認的共識,一直避免產生決定性的結果,直到現在。

不容追隨,孤傲獨行的高行。

人望深厚,遵循王道的灰冢。

兩人在田徑社,一直以這種極端卻絕妙互補的平衡維持至今。高行應該會說他是自願選擇孤立,但是灰冢認為,在田徑社這種狹窄的世界,如果要避免你死我活的結果,這就是必然的選擇。

然而,不能永遠只是停留在原地。

「為什麼要在意竹原到這種程度?竹原一直獨自走到現在吧?他肯定只把清彥當成纏人的傢伙。或許竹原確實有他自己的苦衷,但我也有我的苦衷,這種事大家都一樣。可是竹原從來沒有主動接近我們的意思,他被排擠也是無可奈何吧?」

「或許他有一些難以親近的部分,不過只要好好和他溝通……」

「這叫做偏心。你從一年級就一直偏袒竹原。還有一件事你似乎沒有察覺,所以我告訴你吧。大家都喜歡你,但你卻老是關心竹原,所以大家當然會起反感啊!這樣對竹原也沒有好處!你為什麼連這種事情都不懂!」

說到一半,伊佐就已經淚如雨下了。

「好久沒看到勇哭了。」

「少啰唆,笨蛋!」

灰冢接住從側邊揮來的右直拳,硬是抓著伊佐的手坐在墊子上,然後輕拍並撫摸伊佐的頭。伊佐哭泣生氣的時候,只要這麼做大致都能安撫她。灰冢一邊撫摸伊佐的頭一邊說道:

「高行是個不長進的傢伙。笨拙冷漠所以容易被誤會,卻不去解開誤會,經常獨自承擔一切,變成像是膨脹得圓鼓鼓的定時炸彈。不過,勇,他其實是個了不起的傢伙。」

灰冢引以為傲自豪說著。

「我開始練田徑,是因為檢查報告說我有這方面的才華。雖然現在是因為興趣而練,但要是沒有那份檢查報告,我肯定不會練田徑,這座城市的所有人都是如此,自己的將來是由別人選擇的,大家都是假裝自己是成熟大人的孩子。但高行不是,他自己選擇、自己決定,並且相信自己,朝著單一的目標努力至今,不曾嘗試其他的事情,所以他沒有朋友,也沒有其他嗜好。明明一定孤單又難受,卻逞強說自己不孤單也不難受,這種事情我實在學不來。這種類型的傢伙,我就只認識他一個人。」

「……這是怎樣?」

灰冢放在伊佐頭上的手被粗魯甩掉。伊佐跳下墊子,以咄咄逼人的表情瞪著灰冢,但眉心並沒有皺出川字。

「男人之間的情史,我一點都不想聽。給我聽清楚啰?要是你真的不小心輸了,我絕對不會原諒你。」

「那就為我加油讓我不會輸吧。只要有勇幫我加油,我就絕對不會輸。」

灰冢之所以是灰冢,就是因為他隨口就說得出這種話。

「你是笨蛋嗎!」

伊佐的臉蛋像是火烤般通紅,扔下這句話之後就跑向社辦。寬敞的操場,如今真的只剩下灰冢一個人了。

灰冢放鬆身體躺在墊子上。距離約定的時間大約還有一小時。

剛才對伊佐說的確實是真心話,但不是全部,依然有些沒能釐清整理,不好意思說出口的部分。想在喜歡自己的兒時玩伴面前,在自己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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