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你去幫我查一下,關於這位嘉蘭德小姐的事吧。
某天,在奈特雷依家的某個房間內。
艾可從主人文森那裡接過一張照片,並收到這樣的命令。
「達莉亞·嘉蘭德」。
她從沒聽過的名字,也沒見過照片里的人。
嘉蘭德家的房子位於首都拉貝優的郊區。
以貴族的宅邸來說,這棟隱沒在森林之中、被深綠色的樹林遮蓋的房子,規模似乎嫌小了點,看起來倒像是離群索居的女巫所住的荒宅。
房子四周種滿了榆樹,艾可爬到其中一棵樹上,躲在葉叢之間偷偷觀察二樓的某個房間,她那張稚氣未消的臉,看起來就像洋娃娃一樣面無表情。艾可蝥伏在陰影之中動也不動,讓人懷疑她到底有沒有在呼吸。
艾可的視線,始終都集中在一個焦點。
因為房間的白色窗帘是打開的,所以可以很清楚地看到裡面的陳設。窗子旁放著一張搖椅,椅子上坐著一個正在看書的女孩。
女孩留著一頭黑色長髮,臉上帶著淡淡憂鬱。她就是達莉亞·嘉蘭德。
(她手上的書看起來厚厚的一大本,不知道是什麼書?)
艾可在心裡揣度著,臉上的表情一樣木然。
(艾可我對這個沒什麼興趣……)
她已經觀察了一個小時。
達莉亞從那個時候就已經坐在窗邊閱讀,姿勢完全沒有改變。這段期間,艾可也是紋風不動地一直在監視她,但卻只看到達莉亞用纖細的手指,以優雅的動作一頁頁地翻著。
也許,她打算今天一整天都花在閱讀上吧。艾可這麼想。
根據文森事前給她的資料,達莉亞今年只有十九歲,是嘉蘭德家的獨生女。
儘管嘉蘭德家在社交界里並不是具有相當影響力的貴族,但是家族的歷史非常久遠,連高級的貴族都對他們抱著崇高的敬意。嘉蘭德家的現任當主是年屆九十高齡的唐森·嘉蘭德。達莉亞出生時,唐森已經是垂垂老矣的長者,而達莉亞的母親也在多年前去世。
嘉德蘭家的傭人大概很少吧?在艾可監視的這段期間,並沒有看到其他人進入達莉亞的房間。
話說回來……艾可面無表情地喃喃自語。
「……真是漂亮的女孩。」
艾可並不是那種會以外在的美醜,來評斷人或事物的個性。
但窗邊那位少女的美貌,連艾可都為之讚歎。
達莉亞的五官深邃鮮明,同時又帶著彷彿一觸碰就會碎裂般的纖細、虛幻。
更貼切的說法是,她散發著一種「危險」的氣息。
艾可回想起她離開奈特雷依家時,她和主人文森之間的對話。
——為什麼要我去調查她呢?
過去,對於文森交代的命令,艾可從不會說一個「不」字,更不可能提出質疑。可是這次,她望著主人拿給她的照片,竟不自覺脫口這麼問。
照片里達莉亞沒有表情地看著鏡頭的方向,也許是她的眼神透露出的一抹憂鬱,讓艾可有感而發。
問是問了,可是應該不會得到有幫助的答案吧。她這麼想。
一來是因為,艾可的主人文森是個秘密主義者。再者,艾可只是他呼來喚去的「洋娃娃」罷了。艾可也有自知之明,所以對於主人的命令,她向來都回答「是」。她很清楚自己在主人的心中,也只有這點分量。不過這次……
——因為這個女孩是只害蟲……
文森這麼回答她。
——害蟲?
——沒錯,她是對「我的最愛」造成威脅的害蟲……這就是原因,懂嗎?
——……
——像她這樣的害蟲,非除掉不可。
呵呵呵、呵呵呵呵。文森心情頗佳地笑了幾聲後,又打了一個大呵欠,然後躺到沙發上。他的動作似乎是在暗示對艾可的問題感到乏味,不想多說了。
艾可不發一語地看著閉目養神的文森,半晌之後才轉身離開房間。她依照相片背後註記的地址,前往拉貝優郊區,目標當然是嘉蘭德家。
(可是——)
艾可這麼想,她還是像雕像一樣不動如山。
(繼續在這裡監視,應該也不會有結果吧。)
如果用雕像形容艾可,那麼達莉亞就像是名為「在窗邊閱讀的少女」的畫一樣,優雅但毫無變化。
對艾可而言,在樹上監視一整天並不是什麼難事,只是她不希望一無所獲地回奈特雷依家。不如潛入房子里查個究竟好了。巧的是,艾可正打算行動的時候,那名少女突然啪地闔上書本。她抬起臉,好像在確定什麼似的,看著房間的某個角落。
她的嘴角微微動了一下,然後慌慌張張地從搖椅上站起來。
「時間到了?」
艾可的嘴唇跟著喃喃自語,想從達莉亞的唇語取得線索。
少女好像很在意時間。是不是和什麼人有約?艾可納悶地側著頭。
達莉亞把書本擱在一旁的桌子上,走向房間的門。
不知為何,又突然停下腳步往窗邊走了回來。她緩緩拉上窗帘,在完全閉合之前,達莉亞透過簾幕的縫隙,朝屋外四周的榆樹林看過來,視線正好落在艾可所在的位置。
……她發現了嗎?不可能吧。艾可想。應該只是巧合。
可是她非常肯定,在窗帘閉上的前一瞬間——
達莉亞的確朝艾可的方向,微微地笑著。
2
「十年」。
短短的兩個字,卻讓人感到無止境的漫長。
(嗯,換算成日數的話是……換成小時的話——)
本來打算用心算,不過實在太麻煩了,奧茲決定放棄。
奧茲坐在「潘朵拉」本部辦公室里的沙發,胸前攬著一個抱枕,盯著正在和雷姆,魯芮特談話的基爾巴側臉。
基爾巴那頭凌亂的黑髮,還有微翹的眼角,還殘留著他昔日的面影。不過五官變得立體許多、身高也長高了,從外表來看儼然已經是個成熟的大人。十年……奧茲落入阿嵬茨的這段時間,基爾巴在各方面已經遠遠地超過他了。
(現在的他會抽煙——)
空白的十年。
(槍法也很精準——)
空白的十年。
(說話的樣子,也不像以前那麼幼稚——)
空白的十年。
基爾巴大概是感到奧茲的視線,於是轉頭看著他。
怎麼了?他用表情問。奧茲無所謂地繼續盯著變成大人的侍僕。
不,與其說「盯」,倒不如說發獃。
「怎、怎麼了嗎?奧茲,我的臉上是不是沾了什麼?」
基爾巴困惑地用手摸索著自己的臉頰。奧茲淡淡地回答「是沾了東西」。
「咦?是中午吃的義大利面的醬料嗎——」
「眼睛、鼻子、嘴巴都沾在上面。」
「……喂。」
「什麼?」
「臉上沒有這些不是很奇怪嗎?」
「因為你問我,所以我就回答呀。」
「我又不是問你這個。」
「啊、眉毛也沾在上面了。」
「所以說……」基爾巴沒轍地嘆了口氣。
「喂,小基,你們兩個談完了沒?」奧茲問。
「是。」從剛才就在一旁看著奧茲和小基毫無意義閑聊的雷姆帶著苦笑,代小基回答,「我們已經談完了,奧茲少爺。」
「……嗯。」奧茲簡單地回了一聲。
他沒聽見雷姆和基爾巴的談話,所以並不知道他們兩個談了些什麼。其實他今天會來辦公室,並不是要處理公事,而是想找個地方打發時間。
「小基,等一下去哪裡?談完公事之後,你要做什麼?」
「喔,等會兒我得去見布雷克——」
「見布雷克?」奧茲詫異地回問。
基爾巴不是最怕布雷克這類型的人嗎?雖然不至於到天敵的程度,不過可以確定,若不是有非常重要的事,基爾巴絕對不會主動去找布雷克。
是布雷克找他去的嗎?奧茲想。可是當他這麼問時,「怎……怎麼可能!」基爾巴回答的時候卻有點口吃。
看到基爾巴的反應,奧茲一臉狐疑。
「我看,我還是跟你一起去好了。」
「不不不不不、絕對不行!」
基爾巴拚命搖頭。搖得非常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