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一場罕見的大霧籠罩了整個城市。到辦公室已經有半個多小時了,丁潔仍一動不動地坐在她那把皮圈椅里,獃獃地看著落地大玻璃窗外那把一切都吞沒了的大霧,在想著什麼。新聞部和電視台其他部門一樣,很少有人這麼早來上班。
而這幾天,丁潔卻早早就到辦公室坐著了。她甚至有些責備自己,以前為什麼沒發現,一早坐在這"零亂不堪"而又悄無一人的辦公室里,居然能獲取這樣一種難得的感覺,既在這無法擺脫的繁華世界之內,又明顯地感受到身處繁世之外的超脫。
好一番清靜,好一番清爽,好一番……無奈……
電話鈴響了起來。
丁潔本能地去抓起電話,卻在猶豫了一下之後,才把它放到耳朵上。傳來第一個聲音,就讓她吃了一驚:"周副市長?"
"今天怎麼這麼早?"周密問。
"昨晚我在台里當班。"她說。她的臉微微紅了一下,因為她撒謊了。她昨晚沒值班。她不想告訴他,只是因為心煩意亂的緣故,才早早來班上待著的。
"看見窗外的霧了嗎?"周密輕輕地問道。
"看見了……"
"好大的霧……"
"是的,好大的霧……您現在在哪兒呢?"
"我在霧中站著哩。走到外頭來,親自感受一下這樣的霧吧……難得的大霧……沒有了大樓……沒有了街道……沒有了天,也沒有了地……沒有了各種各樣的差別,沒有了那些讓你心煩的評價、結論、方案、計畫……更沒有了誘惑和罪惡……
一切都抹平了……到霧裡來走一走……你在聽我說嗎?"
不知為什麼,電話在丁潔手裡猛然微微地抖動起來。她整個的身子也在微微地顫慄著。她低聲答道:"我在聽著哩……"
"到外面來走一走……有人說大雪無痕,其實,大霧也無痕啊……"
丁潔心裡突然一顫,一種極恐懼的感覺襲來,使她下意識地掛斷了電話。她在電話機旁獃獃地站著。過了一會兒,她拿起電話,想重新撥通周密的手機,但猶豫了一下,又放下了。
然後拿起大衣和皮包,慌慌地準備離開辦公室。這時,電話鈴又響了起來。
她慌急慌忙地衝過去拿起電話。
"怎麼把電話掛了?"周密問。
"不是的……電話……電話突然斷線了……"丁潔慌慌地答道。臉又微微地紅了起來。
"看到了嗎?霧開始散去了……它一點點在散去……"
"看到了……"
"原來的一切又將重新出現……可惜啊……霧永遠只能是暫時的……霧開始散去了……原來的一切又將重現……什麼時候我們再見見面?"
"好的……好的……再約時間吧……"
丁潔匆匆放下電話,便向外走去。她怕周密還會打電話來找她。最近,她有點怕接到他的電話。不完全是因為跟方雨林談了那次話。心慌了兩天後,她回過頭來細細地想了想,依然不能讓自己相信,周密會是一個讓刑警們關注的"刑事犯罪分子"。倒是周密的一些奇怪的舉止,使她感到某種詫異。他有時突然的"失態",比如,剛才對"霧"的傷感,就使丁潔感到不那麼舒服。"這是一種什麼情緒呢?只是想對她表示他的風雅?"但直覺告訴她,這裡邊隱含著的東西,肯定要比"附庸風雅"深沉得多。她一邊想,一邊跑齣電視台大門,低頭橫穿馬路。快走到馬路中央時,一輛載重卡車鳴著喇叭隆隆駛來。她好像什麼也沒聽見,依然低頭往前疾走。卡車司機猛地打了一下方向盤,巨大的卡車從她身旁擦過。她驚嚇地抬起頭,差一點摔倒。司機從駕駛室里探出半截身子,惡狠狠地對她指指戳戳,好像還罵了一句什麼。丁潔再也顧不上跟這號人計較,強抑制住自己劇烈的心跳,揀起掉到馬路上的皮包,趕緊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