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 我們的傳說之作

網譯版 轉自 悠風社

翻譯:汐未、OP123ED

校對:汐未

1.

最早看的漫畫是什麼呢?畢竟時隔已久,即使現在努力回想,也只能隱約想起是有那麼幾部,具體的作品名卻說不出來。只有當時那種對漫畫的瘋狂迷戀,至今仍然記憶猶新。

我家只在起居室里有一個書架,放著些蒙了塵的百科全書和不曾讀過的文學全集。沒有漫畫,我想看的話只能去姨媽家。她家的書架是鐵制的,模樣簡陋卻特別高大,小小的我只能仰視它。從書架的一頭到另一頭,滿滿當當的都是書,大多是各個年代的漫畫作品。小學時我每天必做的,就是放了學先把書包往家裡一丟,然後直奔姨媽家,一直看到晚飯時間才回去。姨媽和媽媽不一樣,每次我去,她總會笑眯眯地揉我的頭,說「漫畫迷小摩耶又來了呀」。而且,無論我想看什麼,她都不會幹涉。不過現在想起來,那些少兒不宜的漫畫都被放在了高處,想來是為了讓我夠不著才特意這麼做的。

轉折是在小學三年級的時候。那天我正在房間里看《火鳥》……大概吧,也可能是《Wild 7》或者《奔向地球》,總之是我正沉浸在漫畫世界中的時候,姨媽少見地來喊我去吃下午茶。小孩子飯量不大,為了防止我回家後吃不下晚飯,姨媽通常不會讓我在她家裡吃東西,這天正巧有人送來了一隻名貴的西瓜,她便打算讓我也嘗嘗。

「小摩耶也去吃點吧。」她說。

雖說對姨媽的款待有些抱歉,但我已經想不起那隻西瓜的味道了。不過,當時閑聊中她隨口說的一句話,我卻一直記得:

「書這種東西很奇怪吧,隨便什麼人都能寫。」

我並不知道她為什麼會這樣說。因為駕車和操作無線設備都需要持有許可證才能進行,而寫作卻不需要,或許姨媽只是認為這很奇怪吧。但就是這樣一句話,讓我有了意外的發現。

……對呀,我不也可以畫漫畫嗎?

想到這裡我興奮不已,當晚就迫不及待地開始了漫畫的創作。我原本就不討厭畫畫,繪畫手工課也總能拿到最高的評價。我當然也能畫出來——這份自信僅僅持續了十幾分鐘就被無情地粉碎。「這不是我想畫的東西」,看著眼前拙劣的成果,我忍不住哭了。不甘的淚水浸濕了筆記本,我咬牙咒罵自己的無用,同時暗暗下定決心。

從那天起,我一直都在練習畫畫。

《月刊漫畫La Se》原本只是作為《月刊漫畫 Seen Saw》的增刊發行的。雖說兩份雜誌名字發音相近,又有著所謂的從屬關係,登載的內容卻頗有不同。相對面向青少年男性的《月刊漫畫 Seen Saw》而言,《月刊漫畫 La Se》比較大眾,適合所有漫畫愛好者,無關年齡性別。和某些打著「獻給愛漫畫的你」的旗號卻充斥著非亞文化內容的雜誌不同,它基本不會刊登那種難以理解的作品。畢竟零花錢和卧房的空間有限,我也不會把各種漫畫雜誌都帶回家,除了《La Se》。而且每期雜誌發售,我都會在十八日當天就去把它買回來。

和多數的雜誌一樣,《La Se》也接受漫畫作品投稿,同時設置了新人獎「新大陸獎」,每年進行四次評選。除了在雜誌上刊登獲得大獎的作品和一部分精選佳作以外,還會評出大約二十名鼓勵獎,但只刊登作品名和短評。

二月十八日,一個冷到極點的星期天。大雪不知疲倦地下著,街道一片白茫茫。我戴上圍巾和耳套,穿好雨鞋,全副武裝地出了門,沿著國道向光文堂書店走去。我原本是不想在這樣的天氣里外出的,畢竟很容易發生意外,偏偏今天是《La Se》發售的日子。雖說每期都要買的我不至於一天都等不了,但今天發售的三月號則另當別論。

沿著被鬆軟的雪覆蓋的道路緩慢前行,我足足花了相當於平常五倍的時間才到達目的地。走進光文堂書店,我深吸了一口氣,暖意彷彿順著血管流遍了全身。為了避免弄濕書本,我小心地抖掉了身上的雪,左右張望了下,接著便走向漫畫雜誌專櫃。

就結果而言,我這一路的艱辛算是白費了。《La Se》還沒有上架。據店員說,是因為發售日碰上星期天,有時會進行調整。我只能空手而歸。

第二天放學後,我把圖書委員會的工作交給了朋友,也沒去古典部和漫畫研究會露臉,直接就衝出了神山高中。路上的積雪已經清掃乾淨了,我一路小跑直奔光文堂書店。為了防止隨意翻閱,書架上的《La Se》都進行了塑封。我拿了一本抱在身前,忐忑地走向櫃檯。相熟的女店員和平時一樣用甜美的聲音問我:「需要放進袋子么?」

「麻煩您了。」我咽了下口水,答道,「能幫我把塑封拆開嗎?」

說這話的時候我臉上有些發熱,店員卻沒有覺得不對勁,答應著就剪開了塑封。

走出書店,我立刻從懷中的紙袋裡拿出雜誌。平常的我很少會急著看剛買的漫畫,畢竟是在大街上,被熟人看到了總會覺得不好意思。我翻到了想看的那一頁:

第十四屆新大陸獎大獎作品:《逆襲的砰砰》——狸穴守。

不認識的作者。要是作品有趣的話就好了。

然後我看向佳作名單。獲獎的作品會選出其中一格畫面刊登,但每一張看起來都很陌生……總之,並沒有我的作品。

我抬頭看向寒冬清澈的天空,吐出的氣在空中變成了團團白霧。

鼓勵獎:田坂市太郎、MILULU、正田金助、喬治亞砂糖、矢島薰、地衣句葉伊流、井原花鶴、春閻魔……

「咦……咦?」

我驚叫出聲。一位正走進店裡的男性聞聲朝我瞥了一眼,但此時的我已經完全顧不上尷尬了。

「啊?咦?」

井原花鶴!《塔中之島》!

登上了……我的筆名,我所畫的作品名,竟然登上了《月刊漫畫 La Se》三月號!

我合上手中的《La Se》,然後戰戰兢兢地再次翻開。我生怕自己只是看走了眼,也許再看一遍雜誌,裡面的內容就會變了……

但我擔心的事情並沒有發生。

2.

五月的某個晴朗的星期一,課外活動結束後,我馬上去了圖書室。除了漫研和古典部,我還要兼顧圖書委員會的工作。輪值日只有每周五,但星期一是四月剛剛上任的新委員負責,於是我打算去幫忙整理歸還的書籍。這用不了多久,結束時離天黑還有些時間。想著等下再去漫研露臉也不遲,於是我便朝著特別教學樓四樓、古典部的方向走去。

剛拉開地學講義室的門,就聽到了熟悉而爽朗的聲音:

「呀摩耶花,來得正好,過來過來!」

看見坐在教室中央正對我招手的小福,我很自然地就露出了笑臉。

活動室里,二年級的幾位全體到齊,不過看來一年級的那位今天沒出現。福部里志和千反田愛瑠——小福和小千並肩坐著,面前的桌上攤著一本像是小冊子的東西。折木則坐得稍遠一些,正板著臉看著窗外。

「哎,什麼東西?」

我走近他們,隨手把包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小千微笑著讓我看了書的封面——《神山市讀書感想競賽作品集》。

「這個是四年前的東西了,昨天打掃房間的時候發現的。我隨手翻了翻,然後看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名字……」

小千纖細的手指翻著書頁。金獎是小島亞美的《讀有感》、銀獎有三山次郎的《讀後感》和清水紀子的《讀後感》,這之後還有五名銅獎,其中一篇是折木奉太郎的《讀有感》。四年前的話,那就是我們初一的時候。

「摩耶花和折木同學是同班同學吧?」

沒錯,雖然很不爽,但從小學到初中我和折木都一直同班。他讀書感想獲獎的事情我也有印象,但文章本身並沒有看過。沒想到還收錄在這種小冊子里了。

「梅勒斯么……怎麼說呢,真不像折木會寫的呀。」

「別這麼說嘛摩耶花,你覺得奉太郎會主動選這種友情題材的作品?估計是指定的課外閱讀吧。」

「這麼說的話我想起來了。好像確實有過梅勒斯的課外閱讀。」

小千歪著頭回憶道:

「我初一那年暑假,也有布置過讀書感想,當時的指定作品應該是阿爾塞爾·哈克的《小國王十二月》……」

既然她也這麼說,那應該就沒錯了。

三人的視線同時轉向了折木。折木原本看著別處,大約是察覺到我們突然安靜下來的原因,他微微嘆了口氣,轉向這邊答道:

「那是圖書室的讀書感想推薦作品……因為比較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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