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兩人距離的概算 一 入社申請在這兒

1現在位置:1.4km處。剩餘距離:18.6km

山路的路幅寬廣,還是新鋪的路面,卻完全不見車輛經過,我身前身後清一色都是身穿運動服的神山高中學生。這條位於學校後山的山路,簡直像專門為了星之谷杯而設。在後方的伊原應該正朝我接近,在堵到她之前,我想先清楚回憶起社團招生當時的事。

我試著計算還有多少時間讓我整理狀況。

一個班級出發後到下一個班級出發,大約間隔三分鐘,我是A班而伊原是C班,也就是我早了她六分鐘出發。

賽道最初的一公里,所有人幾乎都以相同的速度前進;我在進入上坡道,里志追上我後稍微放慢了速度,所以平均來看應該大約是偏慢的慢跑速度。

聽說人類緩行的速度大約時速四公里,正常走路則加倍。前陣子讀過的小說里出現一旦步行速度低於四英哩便會挨罵的橋段設定(注),遺憾的是我不記得一公里相當於幾英哩,這段故事無法做為參考。總之先估計介於緩行和正常行走的速度之間吧——時速六公里;至於伊原,因為她會比我認真,假設時速七公里。這麼一來,伊原要追上早六分鐘出發的我,會是在賽道的幾公里處呢?

幾公里處?

我在腦中又是除又是乘地計算起來。我的數學成績一向不錯,而且這不是高階的數學問題而且只是算數,不過全得靠心算,又不像平時有筆記本和自動鉛筆在手邊那麼順手,加上我一邊在跑步,腦袋的運作不比平日,花了很長的時間才得出答案。我想著這些借口,腦中套用距離、時間與速度的公式計算。

唔,據我估算,一分鐘大約能拉近十七公尺的距離,所以伊原追上我就會是在四·一公里處,至於兩人距離的概算……總之就是快追上來了吧。

明明可以獨自思考的時間和距離都沒剩多少了,我還花時間和距離在計算我們之間到底剩多少距離,作法也太蠢。為了取回浪費掉的時間和距離,方法有兩種,一是我稍微認真一點往前跑。

二是,儘快把那一天發生的事回想過一輪。

那一天……如果沒記錯,那是和今天一樣、非常晴朗的日子。

只不過肯定比今天冷。

2過去:四十二天前

社團招生周的最後一天是星期五,這天有個特別的名稱叫做「贏新祭」,據說不是有人特地取的,只是講起來順口,大家就都這麼稱呼罷了。

註:此指美國現代恐怖小說大師史蒂芬·金(Stephen Edwin King,1947——)以筆名理查·巴克曼(Richard Ba)發表於1979年的長篇小說《長征》(The Long Walk),故事描述一百名青少年參與一場必須不斷步行前進的生存遊戲。

神山高中的社團招生為期整整一周。

星期一的放學後,一年級新生集合到體育館內聆聽各社團簡介,首先由學生會與各委員會開頭,星期二開始就是各社團使出渾身解數上台推銷自己的時間。由於校內社團數量龐大,整個社團簡介活動一共跨了四天的放學後時間。

去年當然也舉辦了同樣的招生周,只是我對玩社團沒興趣,放學後就早早回家。但今年我是站在社團的立場,為了招到新生,多少得了解一下敵情,於是我在星期二被千反田拉去體育館觀摩。

各社團的上台時間是五分鐘。話劇社演了一出短劇,服裝研究社上演服裝秀,合唱社與人聲音樂社忠實地呈現了其音樂性的差異,運動類的田徑社甚至還把緩衝墊搬上台並在現場表演跳高。

當中也有在推銷方面不吃香的社團。好比占卜研究社是一人社團,那位社長兼社員卻不喜高調行事,她以沉穩的聲音大致解說一遍卡巴拉(注)的歷史後旋即放下麥克風;料理研究社也說不上吃香,總不能站上體育館舞台便開始煮菜,所以他們只是宣布周五的贏新祭上將備有山菜料理免費招待,請新生前往捧場,說完便下台;圍棋社在舞台上下起棋來,但怎麼看都是個失敗的企畫,因為沒有解說用的大盤,沒人知道台上的兩人誰下哪步棋,至少多個解盤的人也好,偏偏他們全社團就這兩名社員,體育館裡的時間彷彿凍結,直讓人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然而現在不是同情圍棋社的時候,我發現五分鐘意外地漫長。

古籍研究社的上台時間被排在星期四。升上二年級,里志和伊原都變得很忙,幾乎沒來社辦露臉,不過唯獨招生周的這個星期三卻全員到齊。

「怎麼辦?」

我這問題包含兩個意思,一是這五分鐘大家打算怎麼辦,還有到底能怎麼辦。

「總之加油嘍。」但從伊原的語氣聽起來,她顯然毫無加油的意願。

「也是,加油吧。」我應和著。

「加什麼油啊?」她卻嗆了我一句。

是你自己先說要加油的啊。

「我身為社長,本來應該由我出面向新生介紹古籍研究社的魅力的,可是……」千反田愈講愈含糊,想也知道她說不出口的話是「可是我想不出本社有什麼魅力足以介紹給新生」。而且重點是——

「就算把千反田推上台叫她招生,我想不會也有人想入社的。」

「還敢講人家!你自己呢?」

註:卡巴拉(Kabbalah)是源自猶太民族的神秘學,有著獨特的命運觀與人生觀,認為宇宙的根本原理乃是由數字構成。日後發展出的數秘術占卜便取卡巴拉之名,透過出生年月日等數字為人占卜運勢吉凶。

「沒啦沒啦,折木同學說的沒錯。」千反田連忙安撫朝我咬上來的伊原,「我自己也曉得我其實很不會拜託別人。」

千反田拜託人的時候氣勢很強,誠意也滿點,但這也代表她完全不懂強行推銷的技巧。如果我們事先幫她準備好足以打動新生的資料,說不定派她上台會很有效果,可惜我們根本沒籌碼。

不過伊原說的沒錯,我的確直接略過了自己。要是把我推上檯面對一群一年級生,我肯定只說得出:「敝社平常沒有特別辦什麼社團活動,不過倒是有個社辦在,有興趣的人歡迎來看看。」

可是要交給伊原,也讓人不太放心。

「我不覺得小千你不擅長推銷呀。只不過要是我上台,搞不好會講出不該講的話……」

看來她也很有自知之明。

這麼一來,還是只能交給某人了。

里志故意擺出不甚情願的表情,眼角卻是帶著笑意。

「應該大致講一下就好了吧?如果沒有更好的提案,我是可以上台當作消遣閑扯一通啦。」

於是就這麼決定由里志上場了。

「星期四的部分就這麼做吧。至於星期五,就交給千反田同學你們決定嘍,如果需要用到火或者電,最晚在明天之前要提出申請哦。」

里志留下站在總務委員立場的發言之後便迅速離去了,後來我才曉得他被選上副委員長,這陣子忙得不可開交。

然後到了星期四的放學後,福部里志以古籍研究社代表的身分獨自踏上舞台,劈頭就是漂亮的開場白:「剛才我來體育館的路上,聽到工藝社那邊傳出拿鐵鎚敲東西的聲響,噹啷噹啷的,彷彿在說:『稱·霸·天·下。稱·霸·天·下。』這真是個大好兆頭啊!表示一定有很多同學即將加入敝社嘍!大家好,我們是古籍研究社!」里志適度穿插幽默話語的演講逗得新生聽得還滿開心的,他滔滔不絕地講了四分三十秒結束,在零星的掌聲中退場,緊接著由珠算社上台。

我不由得再度深深佩服這位老友的偉大才華。

里志的演講內容說穿了壓根和古籍研究社八竿子打不著。但就算正題毫無內容可發揮,要填滿演講時間完全不是問題,這正是里志厲害之處,是沒人學得來的神技了。

接著到了星期五,天氣非常晴朗。

神山高中的校舍正前方有塊類似迎賓中庭或是回車用的空間,設有幾座花壇。這天的午休時間,各社團和總務委員會一同把桌子搬到中庭擺起攤位,但因為花壇的關係,無法排成筆直的一列,最後排出了幾條用桌子圍起的彎道。

由於里志有總務委員的工作在身,古籍研究社的攤位就由我代表搬桌子,雖說「沒必要的事不做」,這種出勞力的差事,總不好推給伊原或千反田。我依照指示把桌子和鐵椅搬到定位後,午休也結束了。午後的課堂上,我從教室窗戶俯瞰下方排好桌椅的招生會場,排著幾十張桌子的中庭總覺得有股迷宮的氛圍,顯得別有深意。

放學鐘聲尚未響起,我已被二年A班教室內浮躁的氣氛淹沒,四面八方傳來同學的竊聲交談:「你那邊都準備好了嗎?」或是「等一下沖第一哦。」等等,更有性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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