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愚者的片尾 七 不去慶功宴

想到要敘連我接下來三天的心境就覺得好懶。

先不論那三人適不適合做這種事,總之都不笨,他們達不到的目的卻讓我這個外人解決了。我站在顧問的優勢立場從這三人手中獲得情報是不爭的事實,但解決了這件事後,我真的更相信入須說的話,對自己的能力更有自覺了。說得感性點,我深深沉浸於滿足感,正如威士忌酒糖巧克力帶來的醉意。

形容得含蓄一點則是心境煥然一新。

本鄉的謎題在周五中午得到解答,到了周六晚上已寫成劇本(我當時還不知道,這項緊急任務把一個接替劇作家之職的高一生搞得半死不活),周日傍晚,二年F班的電影殺青,真可說是峰迴路轉,絕處逢生。周日晚上入須禮數周到地打電話來報告,我也誠心地獻上祝賀。

事件解決三天後,也就是周一,神山高中的暑假結束了。

古籍研究社上周末沒有集會,所以我直到今天還沒機會向千反田他們報告事情經過。放學後我因某事延遲,但仍走向社辦。我不打算宣揚自己的功績,只是覺得該向他們說明事態發展,我一邊想,一邊爬上專科大樓的樓梯,也不否認自己的腳步顯得雀躍。

來到地科教室時,我發覺氣氛異常。教室里一片昏暗,窗帘都拉上了。我暗自揣測,輕輕開了門,看見教室里的電視果然被搬了出來,正在放映錄影帶電影《萬人的死角》。千反田、伊原、里志三人背對著我專心看電視。

我進來時已經在播片尾字幕了,黑色背景流過歌德字體寫的工作人員名單,看起來很單調。電影昨天才剛拍完,一定沒多少時間剪接編輯,片尾字幕八成也是提早做好的。

此時伊原站起來停止放映,看見了我。

「啊,折木。」

千反田和里志也回頭看我。里志指著電視說:

「嗨,奉太郎,我們看完嘍。」

「二年F班的?」

「是啊。陽才江波學姐來過,放下錄影帶就走了。喔喔,結果這次又是你解決的。」

里志滿臉笑容,但他平時即是如此,我看不出他對電影的評價怎樣。既然如此,乾脆直接問吧。

「如何?」

「嗯,不錯啊。不,應該說是很有趣。沒想到兇手是攝影師。」

伊原按下倒帶鍵,語帶責備地說:

「那時你已經想到了嗎?竟然一點都不先透露。」

「你們在場的時候我還沒想出結果啦。我又不喜歡賣關子。」

我說著便把斜背包放在桌上,自己也坐上去。

其實我有點錯愕,這些人的反應沒我想像得大。我很滿意自己想出這麼離奇的結論,所以很期待他們大吃一驚。我真是愚蠢,里志和伊原這兩人啊,說他們是老油條已經很客氣了。

那毫不油條的千反田呢?

四目交會。千反田歪著頭。

「折木同學。」

「喔喔。」

「真令人驚訝呢。」

很直接的意見。

千反田把頭擺正,視線從我的臉上移到半空,語氣非常慎重。

「還有啊,我……」

她似乎突然驚覺到什麼,含糊地笑著說:

「這個……晚點再說吧。」

奇怪的態度。該怎麼解釋呢?真不知該視為善意或批判。

里志「啪」地拍手。

「奉太郎,幹得好啊。『女帝』滿意了,電影也拍完了,這麼離奇的劇情一定能吸引觀眾,名偵探折木奉太郎的名號在神高蔚為流傳也是指日可待了。我們來舉杯慶祝吧。」

里志從束口袋拿出四瓶養樂多,沒想到他連這麼搞笑的東西都帶了。伊原看見里志一派熱烈慶祝的態度,語氣凝重地制止說:

「小福,沒時間再搞別班的事了。從試映會以來,我們的《冰菓》完全沒動過,今天一定要確定頁數。你的稿子一定有進展吧?我已經提醒過你了唷。」

里志的微笑僵住了,接著在伊原面前放了兩瓶養樂多。他以為伊原是這麼好打發的人嗎?伊原果然沒理他,自顧自地起身拉開窗帘。二年F班錄影帶電影的事就此打住,我們又回頭製作古籍研究社的社刊。

夕陽西下,製作社刊《冰菓》的第N次會議也開完了。我收拾著散亂的備忘紙條時,里志和千反田相繼走出地科教室,難得只剩我和伊原還在整理。

伊原把擅自使用的電視小心放回原位時,好像突然想起某事,她說:

「啊,對了,我有事問你。」

「你要問社刊原稿嗎?下周的開頭就可以交了。」

伊原搖頭。

「我要說的是錄影帶電影的事,叫做……呃,萬人什麼的。」

我不太好意思說出自己想的片名,所以沒告訴她答案,只催著說:

「電影怎麼了?」

「那是你想出來的結局嗎?」

我點頭。

伊原不知住想什麼,又鄭重地問一次。

「全都是?」

說是這樣說,但我還沒看過電影完整版,只能含糊地回答。

「大概吧。」

伊原聽我一說,眼神閃現了銳利的光芒,然後以更強調的語氣說:

「那麼,羽場學長的意見該怎麼說呢?你想到的詭計很精采,但是跟他的敘遖有些出入。」

有哪裡讓人不能接受嗎?我反問道:

「羽場的敘述?」

「你該不會是故意忽略吧?」

伊原雙手叉腰,喃喃說著。

「那部電影從頭到尾都沒有用到登山繩。」

登山繩……這是本鄉吩咐羽場準備的道具,她還下達了非常詳細的指示。對耶,我都忘記這件事了。

我一時之間不知該做何反應,伊原又說:

「攝影師是第七人的構想很有趣,所有角色同時望向鏡頭的那一幕也很有魄力,不過為什麼一直沒出現登山繩?」

的確……

不,不是這樣。我提出反駁,還發現自己的語調提高了。

「準備登山繩也不見得要用在詭計,說不定她想在結尾弔死攝影師。」

話剛說完,伊原就給我一個白眼。

「你胡扯什麼啊,折木?如果是這樣,幹嘛確認繩子的強度?用那麼堅固的登山繩來拍這種畫面,如果有個萬一不是很危險嗎?本鄉學姐顯然想用牢靠的繩索吊起某種跟人一樣重的東西……會不會是我搞錯了?」

其實最後那句話包含了伊原特有的體貼,但我連這一點都沒發現。她說自己可能搞錯,我可不這麼認為,雖然只是雞毛蒜皮的小事……

我怎麼會忘了這一點?

「算了,我還是覺得那齣電影很有趣。不過你的思慮周詳得足以駁回二年F班三個人的意見,應該能完美統合所有線索才對,我是這樣想的啦。」

伊原說完,將防塵罩套回電視上,收拾好自己的書包,沒再看我一眼。她說要負責還鑰匙,所以我先走出教室。

我一邊思考伊原說的話,一邊走下專科大樓的樓梯。我起先以為自己的提案符合了所有事實,或許會跟拍攝細節或台詞有些差異,但大綱一定符合本鄉的構想。結果我竟然忘了那件事,或許並非忘記,而是因為不合自己的提案,所以下意識地忽視?怎麼可能嘛,我才小會為了得到正確解答而擅改題目……我很想這麼說。

我餚將自己的腳尖走到三樓,很自然地要繼續走下二樓時,有人叫了我。

「奉太郎,等一下。」

我轉過頭去,看不到人。剛才明明有里志的聲音……不,不可能是錯覺,我聽得很清楚。稍待片刻,我又聽見了那個聲音。

「這邊啦,奉太郎。」

男廁里伸出一隻手朝我揮舞。搞什麼鬼啊?如果現在是晚上鐵定嚇死人。我苦笑著走去,廁所里的果然是里志。

「幹嘛啊,里志?我沒興緻陪你小便。」

里志的笑容仍未消失,眼神卻變得非常認真,他正經八百地說:

「我也沒有這種興緻,是因為這裡比較方便啦。」

「方便什麼?有夠臭的。」

「我倒覺得掃得很乾凈……總之不會有女生就是了。」

哈哈,原來是為了這個。那是當然。

「你故意避開女生究竟想說什麼?難道要給我看小本的?」

我開玩笑地說,里志卻沒跟著笑。

「『小本的』這用詞太古老了吧?你有興趣的話,我還可以幫你找到會惹來警察關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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