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早上,我檢查過錄影帶已放入斜背包,才走出家門。
昨天我在「一二三」茶店答應入須會想出一個提案,她就把事先準備好的錄影帶交給我,說道:
「剩下的時間不多了,我們約在明天下午一點,地點讓你選吧,到時再把你的結論告訴我。」
我拿捏不定該選自己家或我常去的咖啡店「鳳梨三明治」,經過考慮,我決定選地科教室。
如今我正朝地科教室走去,時間還不到十點。我走出住宅區,來到大街上,和人、車、腳踏車交相往來的十五分鐘里,我什麼都沒想,只在心中默唱喜歡的民謠,漫步而行。過了這三天,錄影帶的細節已完全從我的記憶里消失,現在思考那件事太沒效率了。
我從商店街的房屋之間瞥見種山高中,走到此處,突然有個聲音由後方叫住我。
「喔,奉太郎。」
世界真小。回頭一看,那是里志。他穿著種山高中標準夏季制服,跳下腳踏車,提著束口袋對我微笑。我輕輕抬手代替打招呼。
「你今天也要去學校?」
我一點頭,里志便挑起眉梢。
「真難得,你竟然會在假日自動來學校,有什麼事嗎?」
「我沒事就不能來學校嗎?」
「哎呀?我只覺得這不像你會做的事,一定有什麼理由。」
我說不出話了。不用想也知道,一貫尊崇節能主義的我會有什麼行動,就跟所有行動皆出自好奇心的千反田一樣容易看穿。
沒必要隱瞞,不,我根本是打算要跟這群人一起討論,才特地選了地科教室。我說:
「我奉入須學姐之命,要找出殺死海藤的兇手。」
里志聽了整整僵住三秒,大概是故意裝的。他了解情況後露出滿臉喜色,高聲說道:
「哇!真沒想到!我還以為最不可能接受這種要求的就是你咧。」
「我折木奉太郎天生講義氣嘛。」
「這句話夠好笑。」
「我趕時間。」
我丟著里志自己先走,他也牽著腳踏車小跑步追上來。人行道不寬,我稍微靠向路旁。
「好驚人的心境變化啊。其實我也想過有這個可能,讓我來猜猜看原因吧。」
里志打趣地,我依然保持沉默。
「因為千反田同學?」
他講得一剛理所常然的樣子。其實從過去幾個月的案例來看,這足很自然的結論。古籍研究社遭過的麻煩全都是千反田找來的,而我一向在千反田的脅迫之下深受牽連,這已經是向來的慣例了,只有過一次例外。
這件事是第二次例外。我搖頭說:
「不是。」
這次也是千反田把我扯進來的,但我今天來學校並不是出自她的要求。
里志聽到這意外的答案,稍微皺起眉頭。
「不是因為千反田同學?難道是心血來潮的慈善精神……不,不可能吧?用不著我說,這對你而言是沒必要的事,而你從來不做沒必要的事。」
當然,我向來如此,所以聽到里志講得這麼直接,還真有些不爽。我口氣很沖地答道:
「我有必要告訴你嗎?」
里志聳聳肩。
「沒有啊,既然你不想說,我也不會無禮地追問。那我是不是該道歉?」
我笑著否定了。
我們沉默地走了一段路。里志可能覺得沒話講了,跨上腳踏車打算先走,我沒理由阻止他,但還是說:
「里志。」
「嗯?」
我雖然叫住他,卻無話可說。我想了想,決定說出困擾著自己的事。
「……你覺得什麼事是只有你能做的?」
這問題太籠統,里志歪著頭思索,慎重地回答:
「我不明白你為什麼這樣問……我想,縱貫古今未來,涵蓋全世界所有地區,唯有我能做的事就一件。」
即使範圍這麼大?
「是什麼?」
「當然是『留下福部里志的基因』。」
里志說完就笑了。他不是想借玩笑轉移話題,只是用自己的方式提醒我界定清楚範圍。
「是我不對,我換個說法吧。」
我想了一下。
「在神山高中里,你覺得自己有哪一點稱得上第一?」
他立刻回答。
「沒有。」
回得太快了吧?這回覆太明確,害我無法答腔。里志輕鬆地接著說:
「我不是說過嗎?我知道自己沒有才能。譬如我嚮往Holmesist,卻當不成Holmesist,因為我缺少了探索深奧知識迷宮的決心。如果摩耶花對Holmesist有興趣,我保證只要三個月她就能超越我,我不過是在各個領域的門口觀望,拿著導覽手冊蓋過紀念章就算了。我只能做到這種程度,絕對當不上第一。」
我沒想到里志會說出這種話,但他彷彿在談論天氣,講得滿不在乎。我愕然無語,里志卻露出邪惡的笑容。
「我知道你挑戰電影之謎的理由了。」
「……」
「因為入須學姐認定你有偵探的才能。她一定是說『能解決這件事的除了奉太郎以外別無他人』,你就上鉤了,對吧?」
真受不了這個心電感應者。我點頭。
「可是你還在懷疑吧?對自己的素養,還有』女帝』說的才能。」
「你倒是從不懷疑自己。」
「隨便啦……我先去準備好錄影帶。」
里志騎上腳踏車,正待踩下踏板,我突然很想說一句話。總覺得光聽他一個人在說很不舒服。
「里志。」
「啊?」
「我不知道你怎麼想,但我對你的評價更高。只要你有心,你一定會成為日本屈指可數的Holmesist。」
里志吃驚地眨眨眼,不過很快又恢複基本的微笑表情。他轉過頭來看著我說:
「還有很多東西比Holmesist更吸引我。此外……」
「嗯?」
「……此外,剛才那句話就能回答你自己的問題了。」
電影播放到高潮處。
六人各自拿走鑰匙,分散到劇場各處。等在後面的是悲慘結局,大家發現了海藤凄慘的屍體。
我用地科教室角落布滿灰塵的電視播放還沒取名的Mystery,畫面上出現海藤的屍體。
坐在稍遠處的伊原佩服地說:
「海藤學長的斷手做得好逼真,就算在昏暗燈光下也能清楚看出是人的手。」
伊原見我在暑假中竟沒事跑來學校,當場嚇了一跳,聽到我是為挑戰本鄉的謎題而來,更是訝異地睜大眼睛。不過她了解情況後,立刻直指真相地問我是不是入須學姐說了什麼來引誘我,真是個不容小覷的傢伙。
里志含笑附加一句:
「如果攝影技術和演技都有這種水準就好了,可惜最有能力的竟是道具小組。」
我看著錄影帶,這是第二次了。雖說勘查現場一百次還算基本,但我也看不了一百次。里志和伊原都很自然地陪我一起看,讓我覺得很感激。
勝田衝到下手翼,發現門口完全被堵死就愣住了。
「怎麼可能……」
畫面轉暗。
錄影帶播完了。
個性勤勞的伊原走過去倒帶,關掉電視的電源。
我本來以為千反田會在電影播完之前到場,她看似粗心,其實擁有過人的觀察力和記憶力,雖然不懂得怎麼分析這些觀察、記憶得來的資料,但我還是想借用她的力量,結果她一直沒來。我問伊原:
「你知不知道千反田怎麼了?」
伊原露出難以形容的表情,好像忍著笑,又有點像擔心。
「小千一直躺在床上。」
「怎麼了?又得了夏季感冒?」
「不是……」
她頓了一下。
「……是宿醉。」
……
「這真是……罕見的案例。」
里志十分驚愕,我也點頭同意。
「算了,總而言之……」
里志靠著椅背說,彷彿要轉換心情。
「再看一次,我還是不覺得劇情有多複雜,但三個人的提案都觸礁了,真不能小看這部電影。」
我也很有同感。經過三天的討論,我深深體會到本鄉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