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愚者的片尾 五 很有料

我還以為見過澤木口後江波就會來了,卻遲遲等不到她。如果我們不報告是否採取澤木口的提案,該煩惱的是他們吧?到底在幹什麼啊?太陽西斜,精力旺盛的種高學生紛紛踏上歸途,我們也關起了社辦。至於聯絡的事,既然千反田認識入須,總是有辦法的。

千反田醒來後發現自己醉倒,頓時差紅了臉,但她好像還沒完全酒醒,走向校舍門口的途中仍會不時搖晃一下,我真擔心她沒辦法平安回到家。

千反田和伊原率先相當走出校舍。我和里志大致順路,走到校門時,里志甩著他的束口袋,慢吞吞地說:

「結果還是全軍覆沒,那部錄影帶電影不知會有什麼下場。」

這還用說嗎?既然這三天都沒發現通往正確解答的路徑,一定拍不完。

我回答後,里志帶著微笑稍微皺眉。

「真教人感傷呢,好比『大阪舊事,宛如夢中夢』(※典出豐臣秀吉的辭世詩。),不,或許該說『昔日兵家榮華夢』(※典出松尾芭蕉的俳句。)。千反田同學醒來以後就得煩惱了。」

「那你有什麼打算?」

「我?我接下來要開始忙了,不能再為別班的事耗費精力。」

我們跟其他離校學生一起步上通學道路。天色已是黃昏,殘暑漸漸消散,迎面吹來的風不只涼快,還有點冷。夏天快要結束了。

到了第一個路口,里志指著他平時不會走的方向。

「我有事要往那裡,再見啦。」

說完他就走了。

我一個人漫步回家。

是啊,那部錄影帶電影一定拍不完。我回想起這四天見到的二年F班學生。

中城把完成電影的熱誠當作武器,扛下自己不熟悉的解謎任務。

羽場因了解Mystery而自負,深信自己找到了正確解答。

澤木口把自己的認知想得太理所當然,結果得不到廣泛認同。

這幾個人都用自己的方式努力,即使帶有輕率、驕傲或者粗心這些缺點,想完成班級企畫的心意卻一點都不假。他們請我們裁決,結果提案全被推翻,因為那些提案都錯了。

算了,沒辦法。我很同情他們,但這不是我們的錯,就算抹消不了心中遺憾,我也不至於善良到願意背負隔岸之火。所以我一開始就說不想插手這件事嘛。

道路通往人煙稀少的住宅區,就快到家了,回去後好好睡一覺吧。里志說得對,我也沒義務為別班的事煩惱,拍不完電影的責任全在那些缺乏計畫性的成員身上,本來就該把事情丟回去給他們。我拉拉下滑的背帶,抬頭仰望天空。

視線拉回前方時,我發現有個人站在那邊。

身穿制服的入須站在路底的「停止」標誌旁等著我,我一發現她,她便朝我走近幾步,說:

「可以花點時間陪我喝杯茶嗎?」

說也奇怪,我竟然乖乖地點頭了。

我隨著入須經過一條沒走過的路,來到河邊的小道。這裡有茶店嗎?我才剛這麼想,馬上看見掛在店家門口的低調紅豆色布簾及電燈泡燈籠。這間店裝潢高雅,不像高中生會在回家途中去的地方,但入須不以為意地走進布簾,拉開拉門,並且轉頭對猶豫的我招手。我走進去時,看見布簾一角用優雅字體寫著小小的店名「一二三」。

店內瀰漫著榻榻米特有的藺草味和茶香,感覺很有深度。沒看到櫃檯,所有座位都是包廂,當然全都鋪了榻榻米。入須拉平制服裙擺,禮儀端正地跪坐,一個身穿圍裙的女侍立刻走來,入須點了抹茶。

「你要喝什麼?」

「……」

「怎麼了?」

「沒有,我沒想到你說喝茶真的是喝茶。呃,那我點玉露冷泡茶好了。」

我隨便點了菜單最上方的茶,入須苦笑著說:

「雖然我早有請客的打算,但你真的很不客氣。罷了,我還是會請你的。」

聽她這麼一說,我再看看菜單,不由得大吃一驚,價格竟然比一般晚餐還貴。

我猜得到入須為何邀我,但她一直沉默不語,我很不舒服地一再拿起冷開水喝,入須也平心靜氣地等著。

不久後,我們點的抹茶、玉露冷泡茶和各自的茶點整齊地擺在桌上。入須喝了一口抹茶,終於切入正題。

「中城不行嗎?」

我點頭。

「羽場也是?」

「是的。」

她停了片刻又說:

「那澤木口呢?」

這可不是我們害的……

「還是行不通。」

入須凝視著我的眼睛,這段時間感覺好漫長,我約有半秒被入須盯得動彈不得。

她吁了一口氣。

「是嗎?」

「很遺憾。」

我答道,然後喝了一日玉露冷泡茶。真是未曾體驗的美味……我很想這樣說,事實上卻食不知味。入須明明沒責怪我,語氣也不苛刻……或許我只是跟她合不來吧。

入須的視線落到茶杯里,嘴角隱約揚起。

「遺憾?你這句話說得真怪,遺憾的應該是我和我的朋友,而不是你吧?」

她說得沒錯,我這三天的態度本來也是如此……為什麼我會這麼自然地說出「遺憾」一詞呢?

我還沒想出理由就先開口:

「不,真的很遺憾,我本來期望可以完成的。」

入須微笑了,表情比剮才更柔和。

「沒想到你會同情我們。」

「大概是感情投射吧。」

我拿竹籤插起「最中」(※原意為「滿月」,以薄脆的糯米外皮和紅豆餡做成的圓形糕點。)放進嘴裡,味道好甜膩,喝一口玉露冷泡茶,甜味頓時消除一空。

入須平靜地說:

「我想請教一下,是誰否決了中城的提案?」

我真不知該怎麼回答,但入須的表情透露出她早已心知肚明,所以我也沒必要隱瞞。

「……是我。」

「羽場和澤木口的提案也是你否決的?」

「是的。」

「問題出在哪裡呢?」

我如實回答,包括夏草的視察、其他角色的視線、第一密室、第二密室、使用登山繩爬入窗內、很難開的窗戶、Mystery一詞涵義之廣、本鄉的指示……我淡淡說出這三天的要點,入須默默傾聽,不時喝上一口抹茶,從表情完全看不出她在想什麼。

「因此我覺得無法採用澤木口學姐的提案。」

我說完後,喝完剩下的半杯茶。入須只答了一句「這樣啊」便不再開口。

過了一會兒,入須才撫著茶杯說:

「我要請你們來解決這件事時,你說過不想負擔不當的期待,但你這三天卻表現得超乎我的想像。你一一駁回了中城等人的提案……跟我原先想的一樣。」

跟她原先想的一樣?她一開始就認為沒人找得出正確解答?

我意識到自己的眼神變得銳利,但入須完全不為所動,她既不瞪我,也不轉開視線,依然神色自若地說:

「他們終究沒有本事,不管再怎麼努力,他們還是缺少了解決問題的必要才能,我打從一開始就知道了。

他們當然不是無能,如果中城當主導者,羽場負責督導,澤木口扮演丑角,都能施展出不可取代的才能,可惜他們能力再好,也沒辦法在這次的困境中發揮用處。

要是沒有你,我一定會採取他們其中一人的提案,然後在拍攝完才發現破綻,看著這個企畫一敗塗地。」

好冷酷,簡直不留情面。

入須對那些人真的不抱半點期待。

那麼她期待的是誰?

入須放開茶杯,正襟危坐,那筆直視線當然是對著我。我突然感到,入須想的並不是束縛我,而是打倒我。

「你在這三天證明了自己的能力,如果偵探是評論家,你能如此深入分析其他偵探的成果,一定也能擔任偵探。我相信自己的期待並無不當,你真的很特別。

我要再一次請求你,折木,請你幫助二年F班,找出那齣電影的正確解答。」

入須說完後,深深鞠躬。

我盯著她,有如看著一旦打破就會毀掉人生的昂貴美術品。各種想法在我的腦海中打轉,我的才能——不是別人,而是我——很特別,而她如今在懇求我。

但我真的可以相信嗎?我長久以來一直覺得自己是個凡人,沒有任何特殊能力,就算我能搶先里志他們一步解決千反田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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