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拉塔托斯克〉所擁有的地下會議室里。
琴裡面對著一群坐在圓桌前的絨毛玩偶。
話雖如此,她當然不是真的在和絨毛玩偶說話。絨毛玩偶的下方皆放置了擴音器,每個擴音器都接通位於世界各地的〈拉塔托斯克〉最高層幹部的通話線路。
『──五河司令,這是怎麼一回事?』
裝設在哭臉老鼠娃娃身上的擴音器發出十分符合絨毛玩偶表情的窩囊聲音。
『五河士道力量失控的可能性不是很低嗎?』
「……資料沒有錯誤。這次的事態不應該發生,責任全在於我。」
『你以為只要你負起責任,就能解決這個問題嗎?』
流口水的鬥牛犬絨毛玩偶發出怒氣沖沖的聲音。
『他的身體現在可是儲存著八個精靈的靈力喔。要是力量失控……你以為會造成多麼嚴重的損害啊!』
像是在安撫鬥牛犬的怒氣似的,丑貓玩偶開口說道:
『冷靜點。我們不就是為了防止這種狀況發生才事先準備好〈丹斯雷夫(Dáinsleif)〉的嗎?』
「……!」
聽見這句話,琴里皺起眉頭露出嫌惡的表情。
仔細回想起來,當初允許利用士道的能力展開封印精靈的作戰時、有附帶「條件」的就是這隻丑貓。
『……不過,五河士道對精靈們來說是很特別的存在。如果現在殺了他,精靈們可能會同時失去理智,大肆胡鬧,最壞的情況甚至可能反轉。』
『是啊,照理說應該會這樣吧。但是現在情況不同吧。』
『這……但是無論如何,若是殺掉他,我們會失去所有以往收集而來的精靈之力喔。』
『這我知道。不過,總比迎向最壞的結局來得好吧?』
聽見丑貓說的話,笨狗沉默不語。在這種情況下,這勢必是表示贊同的意思。
琴里緊咬牙根──每個人都令她感到心煩意亂。
儘管不可能察覺到琴里的思緒,丑貓還是對琴里繼續說道:
『事情就是這樣,五河司令。萬一事態惡化,就麻煩你解決掉他了。這是你的職責。」
「…………」
琴里克制住想立刻衝到擴音器另一頭,揍飛聲音傲慢的丑貓本人的衝動,打算對他的話做出回應。
然而,坐在圓桌最裡頭的松鼠絨毛玩偶──擔任這個圓桌會議議長的艾略特‧伍德曼卻搶在琴里回答之前開口說道:
『──你可別誤會嘍,五河司令。』
「咦……?」
『你最重要的工作不是在事態惡化時痛下殺手,而是努力避免「事態惡化」這件事。』
「…………!」
『拜託你了,五河司令。』
「……是!」
琴里端正姿勢,敬了一個禮。
◇
在士道昏倒後過了幾個小時,十香等人依舊穿著制服,位於類似一間大休息室的場所。那是〈拉塔托斯克〉所擁有的地下設施一角。牆邊擺著數台自動販賣機、螢幕以及觀葉植物等,椅子和桌子則是取適當的間隔來擺放。
這裡本來應該是機構人員在工作的空檔談天說笑的空間,不過──現在這個房間卻充滿宛如醫院進行手術時的家屬等候室一般的沉重空氣。
在那之後,十香等人合力將昏倒的士道抬到校外,和〈拉塔托斯克〉派來的人員會合後,陪著士道一起來到這個設施。
由於治療和分析需要花上一段時間,機構人員對她們說可以先回家一趟沒關係,但十香、摺紙和八舞姊妹都不打算離開這裡一步。一想到……萬一士道在自己離開的期間發生什麼不測……就實在無法放心回家。
「士道不會有事吧……」
十香在沉靜的房間內發出不曉得是第幾次的呢喃聲。
不過,沒有任何一個人責備她。那也是理所當然的事,因為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抱持著同樣的不安。
「一定……不會有事的。」
「沒錯、沒錯。只要大家一起照顧他,他一定馬上就會好起來的。啊,搞不好反而會全身發燙喔。」
回答十香的,是坐在十香對面的嬌小少女和戴在她左手上的兔子手偶。
分別是四糸乃和她的朋友「四糸奈」。四糸乃和十香等人一樣,是住在五河家隔壁公寓的精靈。她聽到士道昏倒的消息,也急忙趕到這裡。
「說……說的也是……有琴里和令音在,士道一定會沒事的……」
不過,正當十香想點頭的時候,一名坐在四糸乃身旁,眼神兇狠的少女露出陰鬱的表情開口說道:
「……不,難說喔。事情總有個萬一。保險起見,還是先做好心理準備比較好……」
讓原本暗淡的氣氛更加灰暗。聽見如此絕望的話語,十香露出愕然的表情。
「怎……怎麼這樣……」
「喂!別說這種不吉利的話!」
「叱責。就是說啊,七罪。十香會當真的。」
八舞姊妹大聲說道。於是七罪抖了一下肩膀,蜷縮起她原本就有些駝的背。
「……可是就我的經驗來說,抱持著希望卻落空,跟做好某種程度上最壞的打算後再落空,後者還比較好吧……」
「不要以落空為前提說話好嗎?很討厭耶!」
「……對……對不起……」
耶俱矢發出高八度音說完,七罪便一臉抱歉地移開視線。
之後再次陷入片刻的沉默。設置在房間牆面的時鐘的指針聲聽起來格外響亮。
「──話說回來……」
摺紙發出聲音打破寂靜。
「就算身體再怎麼不舒服,士道今天的狀況都很脫離常軌。簡直就像是──無法控制力量的……精靈。」
「……」
聽見摺紙說的話,十香和八舞姊妹──親眼目睹士道情況的人都發出「唔」的聲音。
以往士道也確實發生過幾次身體不舒服的情況,尤其是罹患叫什麼流行性腮腺炎,卧病在床的時候,看起來非常難受的樣子。
不過正如摺紙所說,今天的士道跟以往身體不舒服的時候情況明顯不同。
「你的意思是……士道也是精靈嗎?」
「不知道。」
摺紙面不改色地搖了搖頭。「可是──」然後繼續說道:
「我實在不認為士道是普通的人類。根本的問題在於,為什麼士道會擁有能夠封印精靈的力量,根本沒有人對我們說明這件事。」
「……你的意思是,士道和〈拉塔托斯克〉對我們有所隱瞞嗎?」
如此說的是躲在四糸乃身後的七罪。
「我沒這麼說。有可能連士道本人和〈拉塔托斯克〉都還沒完全掌握士道能力的真面目,以及具備這個能力的原因。不過,撇開這些不談,〈拉塔托斯克〉這個組織未免也太神秘了。」
摺紙淡淡地繼續說道:
「對於他們拯救我,我的感謝之情難以言喻。不過說到底,為什麼〈拉塔托斯克〉會想保護精靈呢?我實在不認為他們會不求回報而投入龐大的費用到如此危險的行動中。」
「這個嘛……」
十香抿起嘴唇。
不對,不只十香。耶俱矢、夕弦、四糸乃以及七罪都望向摺紙,一語不發。
摺紙說的確實有道理。先前對這個世界一無所知的十香一開始並沒有想到這個問題,但是在她以人類的身分生活的期間,便漸漸隱約了解到〈拉塔托斯克〉這個組織擁有多麼龐大的權力。
這樣的組織千方百計地幫助十香等人。由於她們理所當然般地接受了對方的恩惠,所以並沒怎麼意識到倘若沒有〈拉塔托斯克〉,十香等人甚至不可能去上學。
〈拉塔托斯克〉為何會如此禮遇十香她們──重新被人問起這個問題,無法立刻回答出個所以然是不爭的事實。
「唔……」
十香一臉為難地發出呻吟聲。與此同時,有人打開了房門,琴里和令音從門外走了進來。
「──琴里!」
「嗨,十香。抱歉啊,我家士道給你添麻煩了。」
十香呼喚琴里,琴里便聳了聳肩並且環視整個房間。
「……?你們怎麼了嗎?」
琴里歪了歪頭,似乎察覺到房間里洋溢的莫名氣息。於是,摺紙搖了搖頭改變話題:
「沒什麼。倒是士道的情況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