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大江戶奴良組始末 第二幕 遠野過客錄

練習的聲音,在遠野一家持續響起。

被剖開的巨木斷面就是實際演練的場地。各持武器的鑄鐸和陸雄就在那兒刀鋒相對,反覆進行模擬實戰。

雖然說是一塊被剖開的巨木,但實際大小卻非比尋常。剖面寬度是相撲土俵的好幾倍。這裡就是兩人的戰場。

鑄鐸雙手都持鐮刀,陸雄則是拿著一根木棍。鑄鐸的背上背了一副專門收納武器的裝備,裡面還有四把鐮刀。隨心所欲地分別操弄這一共六把的鐮刀,就是鑄鐸的戰鬥方式。

陸雄的木棍攻擊,被鑄鐸以刀柄擋下。鑄鐸一邊擋住攻擊,一邊時而轉為攻勢。用左手的鐮刀揮開陸雄的木棍,再以右手的鐮刀砍向陸雄的肩膀。磨得雪亮的鐮刀刀鋒斜斜地劃開了陸雄的身體,但這只是假象。肩膀被一分為二的假象漸漸變得模糊,消失在空中。

看得見卻砍不到,這就是陸雄在遠野學到的「鬼憑(錄註:此為一個字,自造字,下同)」。陸雄說這一招叫「鏡花水月」。意思就是映照在水中的月亮——看得見卻摸不著。原來如此。這名字確實相當符合滑瓢的招式特性,鑄鐸心想道。

——是說才隔一天而已,居然就已經運用得這麼純熟了……

鑄鐸一邊揮動鐮刀,嘴角微微浮現笑容。

陸雄第一次使用「鬼憑」,是在昨天發生的事情。三天前,陸雄剛被帶來遠野的時候,別說「鬼憑」了,連最基本的「鬼發(錄註:此為一個字,自造字,下同)」的概念都沒有。

後來,陸雄突然學會了這一招。鑄鐸認為八成與昨天遭人襲擊有關。突如其來的危機迫使陸雄成長,被激發出了潛能。

昨天,陸雄遭到京都妖怪的襲擊。攻擊的妖怪是來自京都的鬼童丸,以及他的屬下。

鬼童丸之所以來到遠野一家,為的是向頭領赤河童調度軍事人力。羽衣狐在京都復活後,便開始積極策劃,企圖再次站上妖怪頂點。鬼童丸等妖怪身為羽衣狐一派,自然得幫忙籌措兵力。

然而,赤河童卻一口拒絕了鬼童丸的要求。遠野一家基本上貫徹中立立場。根本沒必要幫助京都的羽衣狐,這就是赤河重的想法。

交涉決裂後,鬼童丸一行在回程路上發現了在村裡賣力打雜的陸雄。羽衣狐與滑瓢結怨了一 四百年,絕對不可能忘掉滑瓢那張臉。所以鬼童丸二話不說便朝陸雄發動了攻擊。

陸雄遭到襲擊,正在別的地方保養鐮刀的鑄鐸很快也察覺到了。感受村裡妖氣的流向和變化,對長年居於此處的鑄鐸來說就像呼吸一樣自然。他立刻奔向外來敵人的妖氣可能存在的地點。在前往救人的途中,鑄鐸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

——不快點趕過去的話,陸雄會被殺掉的。

他心想道。外敵入侵村內,就表示那些妖怪知道斬斷畏的方法。遠野一家外部有一道由畏做成的結界作為屏障。想進入遠野內部,必須如前所述般切斷結界,製造出相當於入口的裂痕。陸雄目前還無法斬斷畏,自然不可能打贏有辦法穿越結界的對手。

鑄鐸衝到陸雄身旁後,立刻砍斷了其中一名妖怪的手腕。來自京都的敵人一共有三名。他打算獨自解決所有的敵人,心裡也已經做好了準備。然而,從結果上來說,鑄鐸的幫忙其實到這裡就結束了。之後陸雄很快就使出了生平第一次的「鬼憑」。也就是滑瓢的「鬼憑」——「鏡花水月」。

看得見卻砍不到,也摸不著。陸雄的「鏡花水月」將鬼童丸等妖怪耍得團團轉。這段期間內,冷麗和淡島等遠野的同伴也趕來了。不過,這場戰鬥並沒有真的打起來。最後,鬼童丸收兵離去。他們並不害怕陸雄或鑄鐸等人,但或許是因為覺得在這裡打鬥下去也沒什麼意義,便即時撤走了。

眼見那些妖怪在戰局擴大之前就逃走,好鬥的鑄鐸不禁覺得有些可惜。但考慮到陸雄的將來,這樣的結果仍然相當值得感謝。教育指導的身分,使鑄鐸已能冷靜以對,像這樣回想判斷整件事情。

初次使用的「鬼憑」效果非常好,但陸雄身為妖怪的戰鬥技術尚未純熟。要是昨天繼續打下去,陸雄肯定會受重傷。那些妖怪在造成這種局勢之前先主動撤退,算是相當走運的了。

陸雄的成長速度十分驚人,也很積极參与練習;但他的力量仍相當弱小,現在去京都無疑是去送死。這就是鑄鐸對陸雄最真實的評價。

——我不會讓你死在京都的。要死就死在遠野的實戰場上!

兩人在演練場上隔了一段距離,互相對峙著。此時架著木棍的陸雄突然露出破綻。也許是因為疲勞導致集中力渙散,從陸雄身上發出來的畏忽然停了下來。居然又犯這種錯誤,真是笨蛋——鑄鐸歪起嘴角心想道。

鑄鐸這名教育指導並沒這麼好心,不會裝作沒看見這一幕。他高舉右手的鐮刀,讓畏附著在鐮刀上,接著往前一揮。這就是鑄鐸的「鬼憑」——妖怪忍法『風鐮』。

鐮刀發出的斬風筆直朝陸雄的身體飛去。陸雄勉強閃開,但沒完全躲過攻擊,被風鐮的尾巴掃到。腹部旁邊出現了一道淺淺的裂口。

陸雄驚懼不已,喘氣連連。看到他那張臉,鑄鐸出聲念道:

「陸雄,任何時候都不能解除畏的狀態。一不留神是會送掉小命的,知道嗎?」

「……」

陸雄默默點了一個頭,再度舉起木棍。

雖然安排了提升實力的實戰演練,但實際上,陸雄只能在見習工作結束後找空檔練習。

一天當中,陸雄有大半時間都耗費在洗衣服、砍柴、清潔浴室和燒洗澡水等工作上。這些雜務,鑄鐸一概沒出手幫忙。

遠野的頭領赤河童曾經交代過不用給陸雄特別待遇。陸雄的祖父滑瓢在把孫子託付給赤河童的時候,也曾說過不用客氣,儘管差遣陸雄。

山腰上有一塊突出的平坦巨石。鑄鐸跟以往一樣就站在那兒望著下面的陸雄,但也僅止於此而已。面對和大量衣物陷入苦鬥的陸雄,鑄鐸連吭都不吭一聲。

洗衣服是十分費力的工作。遠野一家群山環繞,山坡上有許多長滿青苔的石頭。山坡下面的河流就是洗衣服的地方,晾衣服時則得順著斜坡爬到最頂端。剛開始若不習慣,光是要在那布滿青苔的山坡上來回﹒同時還得注意不要滑倒,就能讓人吃盡苦頭。

「怎麼樣?滑瓢的孫子有看頭嗎?」

背後突然傳來聲音。轉頭一看,是赤河童站在那裡。

「赤河童大人……」

赤河童的龐大身體靜靜站到他旁邊,鑄鐸再次將視線拉回下方。

「這個嘛……洗衣服是好很多了。」

「呵呵,洗衣服啊。那戰鬥方面呢?」

「也不算差。而且那傢伙很有心,一心想變強。」

然而,鑄鐸卻接著說道:

「但這樣還不行。現在的他還太弱。」

「那鬼憑呢?」

「會是會了,但也只是會使用而已。這種東西不是會用了就沒問題,必須巧妙地配合戰鬥狀況來使用。如果能有更多的時間,我是很想把這些技巧都傳授給他……」

「嗯。不過那傢伙似乎已經等不及要去京都了。」

「是啊……可是現在實在太早了。京都的妖怪真的很強。連我都想跟他們打打看。」

「你是說鬼童丸嗎?他一起帶來的那兩個妖怪,似乎也很厲害。」

赤河童綳著一張臉,摸起臉上的鬍子。

「我砍斷了其中一名妖怪的手腕。」

聽到鑄鐸這句話,赤河童咧嘴大笑起來。

「不過,鬼童丸和他們不一樣,真的特別厲害。」

鑄鐸又繼續說道。赤河童唔的一聲,閉上嘴巴。

「嗯,確實如此。」

「他身上的畏,質量和深度都遠遠超過普通妖怪。而且揮劍力道十足,也能冷靜地判斷局勢。一定是非常強大的妖怪。」

「鬼童丸現在的名聲更勝於江戶時代,當然很強,這點毋庸置疑。雖然可能白了幾根頭髮,但愈老練就愈有可能變得更厲害。」

赤河童說完後,默默地點了點頭。

——我打得贏他嗎?

鑄鐸心想。看到厲害的對手,鑄鐸總是會思考這個問題。自問自答的結果也總是一樣,從來沒變過。

——不試試看怎麼知道?

以必死的決心應戰,就一定能得勝——鑄鐸不會抱持這種幼稚的想法。這不是戰鬥專家該有的態度。

鑄鐸開始想像自己和鬼童丸戰鬥的情景。他的內心沒有絲毫恐懼,有的只是高昂的鬥志。

他知道這股衝動來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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