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卜力塔爾是一個小國,王都以外幾乎都是荒野和森林。
因此,它便直接以王都的名字作為國名。
整個國家的規模與一個城市差不多。或許根本不夠格稱為國家。
這個地方位於大陸北部的最南端,如果再向南一步,就會到達被稱為「乾涸之海」的納西德沙漠。
順便一提,如果穿越那片沙漠,就能到達大陸中央部分——也就是所謂的中原區域。
因為這緣故,吉卜力塔爾經常會迎來準備出行賺錢的傭兵們。
他們離開毫無戰亂跡象的家鄉,前往中原的大國,甚至還有人踏足更遠的大陸南部國家。
南方小國林立,戰亂不絕,對傭兵們來說,是個不用擔心沒工作的好地方。如果是身手不凡的傭兵,再有一個好僱主,那麼賺大錢絕對不是痴人說夢。
雖然與之相對,丟掉性命的風險也很高——
這點大家都有所覺悟。
……總之,算是「做好了覺悟」吧。
實際上,大多數人只是認為「就算其他人全死了,我也絕對不會嗝屁」而已。
但是現實是,最初出去賺錢的傭兵有三成沒能回來,自不用說,這工作繼續下去的話,死亡率會越來越高。
那些上了年紀,作為戰士的能力衰退,本該退休卻繼續乾的傭兵們,甚至無法享盡天年。
儘管如此,很多傭兵直到最後也堅持做一個傭兵,他們中的大多數最終迎來了「命運之日」。
生命轉瞬即逝的傭兵們聚集的酒館……雖然只是吉卜力塔爾上百家不怎麼乾淨的店家之一,今天迎來了一位不合時宜的少年。
一身黑色襯衣和黑色長褲,單薄的夾克也是黑色的。此外(雖然在這個地區並不罕見)連頭髮都是純黑色的。雖然仍是個少年,但他的腰上佩有一把長劍。
如果只是這樣,那倒也沒什麼特別的。
正當少年就成為傭兵的人比比皆是。
但是這個少年,在周圍的傭兵們一個勁喝酒的時候,卻一個人狼吞虎咽。
店裡遠遠談不上安靜,而且大量冬天依舊能活動的綠頭蒼蠅(這個地方特有的)正四處飛舞。而那個少年彷彿超然於這一切之外,只專註於湯和麵包。就像是好幾天沒吃過任何東西一樣。
放在旁邊的玻璃杯裡面也不是酒,而是山羊奶。
完全不像是酒館的客人。
然而,大多數男人並沒有對他有太多關注。頂多只是以一種看到了個「奇怪的小鬼」這樣的眼神瞥了少年一眼。
但是,每種情況都有例外。
有三個正要從中原返回故鄉的「歸還組」傭兵剛好坐在少年旁邊的桌子那裡。
他們幾個因為平安無事完成了工作,得到了報酬返回故鄉帶來的安心感,正顯得十分快活。簡而言之,就是得意得忘乎所以了。
三人相對來說還比較年輕,闖過了作為傭兵的最初關卡之後,就好像要奪取天下了一樣。
毋庸置疑,他們喝下的酒都快能洗澡了,已經爛醉如泥。
正好話題說的差不多了,三個就想「稍微戲弄下這個小鬼吧」。
三個人微笑著交換了下視線,似乎是首領的男人率先搭話。不如說是突然找碴。
「喂,你沒卵蛋嗎?傭兵到酒館來竟然只喝山羊奶?真是不像樣的混賬。」
男人為了讓觀眾們注意到這邊,特意大聲喊道,店裡的喧嘩聲一下子停住了。
並不是因為害怕不敢出聲。這裡的所有客人全都是傭兵,沒人會因為吵架而害怕。大家只是在期待接下來的展開而已。
「快來看。吵架啦吵架啦!吵得熱鬧些啊!!」
——像是這樣的感覺。但是,正被酒館裡的人們熱切注視著的少年反應卻很遲鈍。某種意義上可以說是目中無人。
完全沒有停止吃飯,只是小聲回了句「這是我的自由」而已。看都沒看對手一眼。
三個人立刻踢開椅子站了起來。
三個人原本就想打一架,這正好是個不錯的借口。
「你說什麼?你這是挑釁我們嗎!?」
「不,挑釁的是你們吧?」
觀眾們雖然這麼想,但這點姑且不論——
真是直截了當的威脅。下一瞬間,三人就擺出架勢,準備好打架了。
然而直到這時,少年依舊很平靜。
把勺子丟到空盤子上,慢慢喝乾了山羊奶。
順手捉住了一隻飛到玻璃杯把手上的綠頭蒼蠅,彈了出去。
……這種蒼蠅動作十分敏捷,原本並不是這麼容易就能抓住的。
要是這三人組是一流的傭兵的話,看到這一幕多少會有些戒備吧。至少不會光憑少年的年輕外貌來做出判斷。
但不幸的是,他們之中沒人能準確地判斷出這個少年的實力。
三人組率先出手。
體格最大的首領大步向前,突然就要掀翻少年的桌子。
這時少年第一次動了——不如說是身體突然消失了。
跳進了敵人懷裡,捉住男人的手腕和衣領破壞了他的平衡,然後像是背著他一樣從背後扔了出去。首領的身體在空中華麗迴轉,撞上了自己原本打算掀翻的桌子。
激烈的衝擊破壞了廉價的桌子,男人和粉碎的木片一起滾在了地板上。看來已經昏了過去,沒能站起來。
店裡頓時滿是竊竊私語的聲音。
誰都沒能看清少年剛剛一連串的動作。他的動作一點都不拖泥帶水,而且十分迅速。
此外,看戲的傭兵幾乎都是劍士,對投擲技可以說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甚至有幾個傭兵覺得「這傢伙一定是用了什麼魔法!」。
否則怎麼可能把體格相差如此之大的對手扔出去?
「你、你這小子。太卑鄙了!不要用奇怪的招數,和我堂堂正正分個勝負啊!」
「沒錯沒錯。你這也算是專家嗎?」
左手有著紋身的男人和嘴巴上面留著鬍子的男人——也就是暈過去的首領的兩名同伴——終於回過神來,大喊道。
把是自己三個先找碴的這件事拋諸腦後。
「……也不算是什麼招數啦。」
少年似乎感到很麻煩。
「不管身體多大,只要破壞對手的重心,順利移動他的體重,就能輕易扔出去。不知道這點的話,就會覺得很神奇而已。」
與少年誠懇細緻的說明相反,兩人用行動做出了回答。
兩人罵罵咧咧,迅速將手伸向腰間。其他同行也在看著,就算是為了面子也不能退縮。
但不幸的是,少年的動作比他們快了十倍。
右手模糊了一下,下一個瞬間,鮮明的魔法靈氣就烙印在了眾人的眼中。
一拔出劍,藍色的閃光水平飛出,緊接著少年再次向前一步,回手砍向另一個人。
隨後便傳來哐當幾聲連續落地的聲音。
這次依舊沒人準確捕捉到他的動作。
店裡沒人能親眼確認攻擊的「開始」和「經過」。觀眾實際上只看到少年從揮劍的狀態平靜恢複姿勢的樣子。看到那一瞬間靜止的姿態,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少年的劍技之中存在著一種窮極此道之人所特有的不可思議的美感。雖然觀眾們全都只是傭兵,但看到這一姿態,還是能理解到這點。
試圖拔劍的兩人察覺到自己手裡空無一物,充滿疑問地向下看去。
兩人齊聲驚呼。
長劍的劍柄部分被乾脆利落地切斷了,滾落在地板上。
難怪沒法拔出劍。
方才哐當的聲音正是劍柄掉落在地上的聲音。
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
只有魔劍特有的像是無數飛蟲一樣的聲音迴響在一片靜寂的店裡。
「厲害……是、是充滿魔力的魔劍。有生以來第一次見。」
有人小聲嘀咕。
雖然許多人點頭同意,但沒有人敢提高自己的聲音。
店裡所有的人都在觀望少年接下來的態度。
少年終於出聲,依舊是一副冷淡的樣子。
先是一臉不爽地說了句「太弱了」。始終呆立不動的兩人無法出言反駁。那種餘裕已經消失了。
接著少年瞥了一眼下面。
「得有人賠償桌子啊。」
抬起頭,依次看向紋身男和鬍鬚男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