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七月二十日【同居第0天】(PM 0:45)

如前所述,我家是一間寺廟。

雙峰山剛蓮寺。

我——宇堂龍之介——以獨子的身分,出生於位在某地方都市的那間寺廟裡,如今已經十六歲了。

除了因為眼神兇惡及言詞不遜,而被貼上不良少年的標籤之外,如今的我完全是個『普通的高中生』。

……不,真對不起。

我說謊了。

不只是老爸及老媽很明顯可被歸於異類,剛蓮寺之所以會被稱為動物園,也是因為我撿了各式各樣的動物回家所致。想要自稱是一個『普通的高中生』,再怎麼說都太厚顏無恥了。請容我在此深深表示歉意。

話雖如此。

就算早就知道老爸與老媽是把去除詛咒及除靈當作檯面下的工作,但對於毫無靈感的我而言,只當作他們在從事『等同於詐欺的好賺生意』。

即使多多少少對那些被斂財的客人們抱有罪惡感,但我也無法對一臉喜悅地向我父母道謝的客人們潑冷水地說:『你們被詐騙啰!』。

總之,我只把自家於背地裡的工作,視為『遊走在法律的灰色地帶,勉強算是合法』而已。

理所當然的,我毫不認為父母他們真的是在從事像是魔鬼剋星般的工作。

更不用說,我作夢也想不到自家後院的倉庫里,會藏著如此麻煩的吸血鬼。

宣示完上述事實後,接下來請讓我言歸正傳。

梢微把時間回溯,那是發生在暑假剛開始第二天的事情。

在氣溫幾乎要飄升到新紀錄的那天,我原本就稱不上平凡的人生,面臨了一個轉機。

*

首先發現的是家裡養的狗,汪太。

「汪?汪汪汪汪!」

汪太是西伯利亞雪橇犬與格雷伊獵犬的混血,聰明程度不輸給人類。既能夠一眼記住人的長相,也能在一瞬間判斷對方是敵是友。它絕不會朝郵差或宅配員吠叫,就只會朝可疑的推銷員等人物叫。是我們這間『剛蓮寺動物園』的忠實看門狗。

「喔,汪太,怎麼了?」

我停下打掃的動作,朝它如此問道。但汪太卻愈叫愈大聲,要我保持警戒。

……嗯。

平常對於可疑人物或第一次看見的人,這傢伙都不至於會叫得如此激烈。

「知道了,我去看看。在哪邊?」

見我把掃把放在石磚上點點頭,汪太立刻向前跑去。

它所前往的方向,與我在打掃的參道相反,是寺廟的後方。

「倉庫那邊嗎……喂,你們不必跟過來。」

我一踏出腳步,貓咪喵吉及巴西龜龜藏就跟在我的背後。

「你們跟來也沒有用吧?乖乖到旁邊午睡去。」

雖然我這麼說,但它們並不理會。大大小小的各種生物就這樣跟在我的身後,讓我看起來像是哈梅爾的吹笛人。

不過,這些傢伙也只是想要向我報答不只一宿一餐的恩情,才會像這樣毫不畏懼古怪情況地守在我的身邊——如果真是這樣,那還挺感人的。實際上大概是因為身為領導的汪太露出前所未見的緊張態度,才會讓它們很在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話雖如此,我想大概只是有竊賊闖進倉庫想偷東西而已吧。畢竟倉庫里似乎保管著一些值錢的東西,實際上也發生過幾次類似的狀況——

我如此猜想著,來到寺廟的後方。

「……啥?」

一個遠超乎預期的景象映入了我的眼帘。

首先,倉庫的門被打開了。

有一道像是從內部爬行出來的痕迹,彎彎曲曲地從大門處蛇行出來。

而痕迹的尾端是一個趴倒在地上的人。

「這傢伙是誰啊?」

金色的長髮,白皙的皮膚。

一件滿是花邊之類裝飾的厚重黑色禮服。

「喂,醒醒啊。」

在汪太不斷吠叫下,我蹲在那個人身旁,朝她喊話。

「你在這裡做什麼?體力不支昏倒了嗎?」

畢竟這是一個就連躲在陰暗處都會流汗的大熱天。要是像她這樣穿著一身冬季服裝,會昏倒也毫不奇怪。

「……妾……」

我在旁觀察了一會兒後。

那傢伙維持著趴在地上的姿勢,開始發出呻吟:

「妾身名為……瑪莉……法蘭……索瓦·維克……特……朵·艾托……菲斯……是尊貴的……黑夜一族……」

「喔……」

由於她說得斷斷續續,我沒有聽得很清楚。

但我只覺得趴在地上說那種話也毫無說服力。

明明自稱是什麼黑夜一族,但現在根本是盛夏的大白天。

唉,八成是在哪聽說了我家的傳聞——也就是剛才提過的去除詛咒或除靈之類的秘密工作——才會跑進倉庫。事情大概就是這樣吧。之前也不是沒聽說過像她這種沉迷於追逐怪異事件的傢伙。

「雖然不知道你是誰家的小鬼,不過我不會報警的。不要躺在這裡,趕快回家吧。你一個人回得了家嗎?」

「好……好熱……要死了……」

「穿著那種衣服當然會熱啊。既然你喜歡這種衣服,也只能說是自作自受吧。」

「可惡……你……這傢伙……居然敢對……妾身……」

「啥?你說什麼?」

她沒有把話說完,看來她似乎連說話的力氣也沒了。

「真拿你沒轍……喂,總之要喝點水嗎?還是到陰涼處休息?」

「…………」

她並沒有回答。

她就只是不停地把自己乾燥的嘴唇張張闔闔,像是在說些什麼……

「嗯嗯?」

為了儘可能聽得清楚一點,我蹲在穿得一身黑的小鬼身旁。

至此,我才發現——

她身上歌德蘿莉塔風格的黑色衣服,看起來十分高貴。以一個崇尚中二病的cosplayer而言,好像有點太超過了。

而且,原本以為是染過的金髮,看起來似乎是天生的。

要當作是附近小鬼在玩的遊戲看待,這顯得很不自然。

「喂。」

「…………」

「你是哪一家的小孩?難道不是住在這附近嗎?你在這裡幹什麼?」

「…………」

這個視線模糊不定的小鬼,似乎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不能說話的她開始動著手臂,在地面上寫起了文字。

「啥……?」

她細白的手指,寫下了如同垂死蚯蚓般的彎曲文字。

然後,耗儘力氣的小鬼就垂下了手,只留下一串象徵著某個意思的幾個字。簡直像是被害者臨死前留下的訊息。

『仙太郎』。

她僅留下這三個字。

我不禁皺起眉頭。

這是因為我不只認得這三個字,同時還感受到有麻煩找上門的氣息。

*

『喔,臭小鬼。不是教你別在我工作的時候打電話來嗎?』

我立刻打了電話。如往常般,老爸的聲音聽起來很不高興。

宇堂仙太郎。

非常遺憾的,他是我的父親。

「老爸,我有事情想問你。」

『啥?有事情之後再說。我現在正忙——喔,來啦來啦。就是這個,如我所料啊!①—⑥的。*馬單中獎啦——!』(譯註:馬單為『馬番號連勝單式』的簡稱,是日本賽馬賭博的一種彩券形式,與香港賽馬的『獨贏』同義。簽賭時必須正確猜中比賽的前兩名競賽馬。例如當「號與6號競賽馬分別得到冠亞軍時,必須簽賭①—⑥才算中獎,⑥—①則為杠龜。)

電話的另一頭,除了地面震動所發出的轟隆隆聲響之外……還傳來多達數萬人的歡呼聲。

「喂,臭老爸。」

『幹麼,沒出息的兒子。』

「什麼叫做正在工作。你根本就在賽馬場吧。」

『笨蛋,你這小鬼也許不懂,但這可是很正常的一份生意啊。像你這種連毛都還沒長齊的小鬼,不準過問你老子的事情。』

「是嗎?做生意是吧?那我等一下就打電話給媽。告訴她,老爸正為了我們宇堂家而在賽馬場努力工作。」

『喂,臭小子。不準告訴耀子喔!敢打小報告我就宰了你。』

……唉,如各位所見。

我這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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