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尖端恐懼 第四章 三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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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坂因右肩痛而退場,開幕戰無望了嗎?》

《三壘就交給他了!年輕主將,鈴木極力爭取成為正式選手。》

斗大的標題刊登在報紙上,標題旁有一張他板著臉的照片。記者一定是故意選他表情難看的照片,還很用心地用筆畫出流汗的樣子。這些媒體真是的!看到別人不幸那麼高興嗎?

坂東真一深嘆一口氣,將體育報揉成一團丟到汽車后座。

他發動引擎,把排檔切換到D檔,踩下油門,賓士車便加速前進,把多摩川的練習場拋在後頭。春日暖陽將引擎蓋照耀得閃閃發亮。

結束了在沖繩的職棒春訓,他於上周回到東京。現在這時期正值熱身賽球季,一軍都到關西遠征了,這時候會出現在東京羊毛衫隊練習場的,有二軍的年輕隊員、可以做緩慢調整的老手,以及「故障」的人。

真一就被當成故障的人。他說出自己的右肩在痛之後,就被除去一軍的身份,隊醫的診察結果是原因不明。照光也找不出異常之處,抽血檢驗也沒有發炎反應。

這是當然的,因為真一說謊。他的肩膀根本不痛不癢,要是不這麼做的話,就會被跟隨一軍的媒體打探出秘密。而且他也不想讓隊友知道,進入職棒已經第十年的資深三壘手,竟然害怕投球給一壘,這會成為大家的笑柄的。

一切的開端是在沖繩和大阪破壞者隊的練習賽。敵隊有一個從六大學聯盟時代以來的仇敵矢崎,真一非常討厭他,卑鄙、下流、嘴巴賤,就連笑起來的方式真一都不喜歡,簡而言之就是打從心底厭惡他。

當滾地球滾到三壘時,那個矢崎就大聲地喝倒采。

「喂!坂東!讓鈴木上場!」

真一聽了火冒三丈。鈴木是在新人選拔會中勝出,以自由球員的身份進入羊毛衫隊的新人。他在大學時代是三壘手,有著傑尼斯藝人般的俊俏面容,在媒體間的人氣極為沸騰。

下一個瞬間,真一對一壘傳了個大暴投。

他漸漸感到雙頰發熱,朝向坐在球員席上的矢崎瞪了一眼。

「Don"t mind, don"t mind.不要在意,棒球有所謂的指定打擊嘛!」

其他坐在球員席的球員聽到矢崎這麼說都大笑出聲。真一的火氣越來越大,矢崎竟然如此對待得到三次金手套獎的他——

接下來的打者也是三壘方向滾地球。

「喂!球過去咯!」矢崎的聲音闖入耳里。閉嘴!

真一衝過去撈起球,他判斷來不及傳到二壘,便投給一壘。

這次是一記彈跳球。而且球還大幅度的往右偏移,飛到記者席去。

矢崎當場捧腹大笑。

真一愣住了。就算是練習賽,但連續出現兩次的暴投,這連他在小聯盟時都沒有經歷過。

看台上的觀察也喝起倒采:「喂!小坂!你以為這是業餘棒球嗎?」

「我們想看鈴木!」女性球迷毫不客氣的說。

接著矢崎也模仿女性球迷的聲調說:「我們也想看鈴木——」這讓周圍的人都笑翻了。

真一的雙唇因憤怒而顫抖,這簡直是莫大的屈辱。

換人上場時他語氣強硬地對投手說:「輪到矢崎上場時給他好看!」而年輕的先發投手卻以不知所措的表情低下頭說:「他是我的大學學長,請不要為難我。」

鈴木坐在球員席的一角,看起來非常不好意思的樣子。那側臉就連身為男人的真一看了都覺得很帥。

自從那天以來,他的控球就變得怪怪的。他在進行守備練習時,只要一碰到三壘方向滾地球,就無法好好地把球傳給一壘,每次都會向左或向右偏。其他人也開始感到不對勁,教練便問他:「你怎麼了?」

「我好像還有點在意肩膀。」他說謊了。他想不到除了這麼說以外還能怎麼辦。教練看他臉色很差,便叫他練習其他的項目。對於自入團以來就一直是正式球員的真一,大家都很小心翼翼。

他回到東京後,只和死黨兼打擊投手的福原商量過。「不要告訴任何人!」真一叮囑道。福原和他在新人選拔會是同一期的,從三年前開始轉到幕後。

「不要在意啦!」福原體貼的說:「這就跟高爾夫的揮杆一樣,你一在意就會手忙腳亂。再說你是經常參加明星賽的名三壘手不是嗎?坂東真一是No.1!」

真一用鼻子低哼了一聲。運動選手是高處不勝寒,越優秀就越孤獨,他想要朋友。

然而當真一在室內練習場試著練習守備時,福原的表情完全變了。一壘壘包上放了一個網子,真一連一球都沒有投進。

「喂,阿坂!真的假的啊?」福原聲音嘶啞地說道。

為了研究對策,他們還拍了錄影帶。兩人看著錄影帶檢查投球姿勢,但是和去年並沒有什麼不同,完全找不出原因所在。

毫無成效的練習持續了三天後,福原建議他去看醫生。

「跟醫生商量也是個辦法。你現在這個情形一定是精神上的問題,你就去見見跟棒球完全無關的人,把心中的垃圾傾吐出來吧!」

「我又沒什麼煩惱。」真一有點不高興,他晚上也都睡得很好啊。

「別這麼說嘛!說不定能找出什麼對策啊!還有三個禮拜新球季就要開打了耶,你這個樣子連熱身賽都沒辦法上場。」

被這麼一說,真一垂下了雙肩。福原說得沒錯,媒體都只跟著具有話題性的鈴木,就好像歡迎真一已經降為二軍一樣。

他勉強同意了福原的提案,但是他不去跟隊上籤約的醫院。醫院會向球團報告所有的診斷結果,真一決定自己另外找醫院——

銀色的賓士轎車穿越街道。他每次握著這輛車的方向盤,心中都會有萬千感慨,人人嚮往的高級車,他用現金買下來了。年薪一億五千萬日圓,位於高地的華邸豪宅、曾當過空姐的美麗妻子,都是靠自己努力得來的。如果沒有棒球的話,他現在只不過是個默默無聞的上班族吧。

他還想在一線待個五六年,他不能再這樣進退不得。

突然間他看見前方有個大看板,上面寫著「伊良部綜合醫院」。哦,這種地方也有醫院啊?奐一自言自語道,平常沒事的時候他根本不會去注意醫院的存在。

明天他就去那裡看看吧——他暗暗嘆息。沒用就算了,反正也沒什麼損失。

「歡迎光臨——」

真一敲了位於地下一樓的精神科的門,就有個明朗高亢的聲音在室內響起。這不合常理的應答聲讓他不禁確認牌子上的文字。是這裡沒錯吧?他戰戰兢兢地開門。

一進來便看到一個胖嘟嘟的中年醫師盤腿坐在單人沙發上,笑得有點詭異地向他招手。醫生胸前的名牌寫著「醫學博士·伊良部一郎」。

「我聽櫃檯的人說了。坂東先生,你是職業棒球選手啊?那你可以幫我拿到一朗的簽名嗎?」(※鈴木一朗,為有名的日籍棒球選手。)

「啊?」真一皺起眉頭,直直盯著眼前的這個男人。很難看出哪裡是脖子的雙下巴、浮著頭皮層的一頭亂髮、令人想起哆拉A夢的肥短手指,這男人看起來就像個大布偶。

「如果你幫我拿到簽名,我就免費幫你打十次針。」

「這個……一朗現在人在美國,我們也見不到他。」

「是喔,那貴乃花的也好。」

「我不認識什麼相撲力士!」

「說得也是,哈哈哈哈!」醫生露出牙齦大笑。

這嬉皮笑臉的醫生讓真一感到困惑了,精神科醫師都會先開玩笑讓場面變輕鬆嗎?

總之他在小凳子上坐下,與醫生面對面。

「你的病狀是怎樣?」伊良部很勉強地翹起他的短腿說。

「那個,醫生,在那之前……」真一咳了一聲,壓低聲音問:「你對職棒很了解嗎?」

「不,我知道的就只有一朗和松井。」(※松井秀喜,日本棒球界之代表性打者。)

真一放心了。因為好歹也算是個明星球員,所以他想避免泄露給外界知道,就算醫生一定會幫他保密,他也不希望醫生是以球迷的態度對待他。

「那你也不知道我這個人吧?」

「嗯,不知道,看都沒看過。」

被人說得這麼不當一回事,真一很生氣。但他還是重振精神說明最近所發生的事。包括在傳球時的控球很不穩定、過去都沒有這種經驗、還有再不快點治好新球季就要到了。他還說了沒跟福原提起的事——光是站在三壘的位置,他就害怕得呼吸困難。

「這是典型的緊張現象。」伊良部似乎很愉悅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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