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尖端恐懼 第二章 尖端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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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然在深夜醒來,豬野誠司在床上翻身,他掀開蓋在臉上的棉被,看著天花板,點著夜燈的吊燈,垂著開關用的鏈子,他第一次注意到。對了,和美說過她換了燈——在鏈子的前端,有個圓錐形的物體。而且尖端是朝下的。

漸漸的他感到暈眩。又來了嗎?才這麼一想便開始呼吸困難,他起身下床,踉踉艙跆地走到客廳。

他的心跳加速、喉嚨乾渴,想分泌一些唾液,但一點都分泌不出來。

他打開陽台的落地窗,大口吸進夜晚的冷空氣。不知是否氣管變窄了,空氣無法順利通過,就好像用吸管吸著空氣一樣。

誠司臉上突然開始冒汗,雙手放在膝上彎著身子。頭好暈,過一會兒他打了很大的嗝,這才總算呼吸暢通。他垂下肩膀吐了口氣,以手背拭去額上的汗水。那個遲鈍的女人!他的怒氣高漲而上。

回到寢室,首先就是把鏈子扯斷。接著往睡在內側的妻子和美的臀部踢了一腳。

「你幹什麼啦!」和美用含糊不清的聲音抗議道。開酒店的女人沒化妝那沒有眉毛、頭髮凌亂的樣子簡直就像幽靈。

「喂!你應該知道我怕尖銳的東西吧!」

「你在說什麼啦?」

「這個!」他現出被扯斷的鏈子尖端。

「不會吧,真的假的?」和美皺眉道:「誰會注意到那麼小的東西啊?」

「你給我注意一點!都已經生活在一起那麼多年了!」

「真是的……小誠你好歹也是紀尾井幫的少幫主吧!不要怕那種東西啦!」

「羅嗦!」他又踢了一次比他大兩歲的太太,強勢的和美也不服輸地踢了回去。

結果演變成半夜的夫妻打架。誠司捏和美的臉,和美就會捏回去,只要一方出手,另一方就會還手,沒完沒了。比起生氣,沒出息的成份多了些。

「小誠,我想用筷子吃飯。」和美將手上的湯匙左右擺動,不滿似的說。

「少發牢騷了,豆腐要用湯匙吃才對吧!」

明明是日式的早餐,兩人卻使用湯匙在吃。大約從一個月前開始,誠司就禁止和美用筷子,光是看著筷子尖端,他就會全身僵硬並冷汗直流。當然牙籤也收起來了,叉子對他而言更像兇器一樣。

「用這個很難吃東西耶。」

「誰叫你要煎竹莢魚,要是煎柳葉魚不就能用手吃了嗎?」

「那明天來吃秋刀魚好了。」

「喂,要是你敢煮那種東西,我就翻桌給你看。」

前幾天連秋刀魚的頭都讓他出現癥狀,他一看到那尖銳的鼻子,就不禁作嘔。

「你到底是怎麼了?你以前不是能勇敢面對拿刀的敵人,人稱『澀谷的野豬』嗎?」和美用湯匙喝著味嚕湯說。

「我也不知道啊!不知不覺就變得很討厭尖銳的東西,等到發現時就已經這個樣子啦。真是煩死了!現在就連小孩子拿著剪刀,我也會舉雙手投降。」

「有尖端恐懼症的大哥是嗎?」和美嗤之以鼻。

「你欠打啊?」誠司瞪了她一眼,但她並沒把他放在眼裡。

由於長久以來吃著軟飯,誠司在和美面前都抬不起頭。個性也是原因之一,如果對手是男人他就可以為所欲為,換成女人的話氣勢就會矮一截。

讓自己的女人在風月場所工作,對誠司而言是絕對辦不到的事。

「你去看醫生如何?就是我感冒時去的那間伊良部綜合醫院,我記得那裡也有精神科。」

「黑道的人看精神科?那豈不是太丟臉了?」

「你就隨便找個理由嘛!例如你以前被刺的舊傷在痛之類的。」

「我又沒被刺傷過。」

「在你們那個世界裡,虛張聲勢不是很重要嗎?」

誠司深深地嘆氣,然後用湯匙吃著白飯。他看向旁邊,餐具櫃的玻璃上映出他的倒影。這個樣子絕對不能讓小弟們看到,他想,如果加件圍兜,看起來就像小嬰兒在吃飯一樣。

三十二歲的誠司,是以澀谷一帶為地盤的紀尾井幫的少幫主。大學時,他被劍道社的學長指名為右派團體劍道師父的助手,因而被黑道幫派網羅旗下,他原本就是個血氣方剛的人,也認為自己並不適合當上班族,便很乾脆的走上這條路。他對俠義也有所憧憬,「沒有仁義之戰」(※改編自飯干晃一的小說,由菅原文太主演。是日本電影史上有名的黑道電影。)的錄影帶他看了十次。坐著高級車、喝著昂貴的酒、懷裡再擁著美女,這就是男人的理想啊。

他也不討厭打架,國高中時他就已經是小混混的老大,深知走路有風的快感,並且受人敬畏與仰賴,他認為流氓是他的天職。

過了一年靠父母生活的日子後,他開設處理破產與討債事務的公司離家獨立,靠著雄辯之才與懂得掌握要領,立刻就賺進大筆金錢。現在的黑道事業,已經不再是單憑威脅恐嚇就能經營的了,雖是三流學校,但也是大學畢業的誠司有其商業才能,保護費的金額也增加了,受到幫主的器重。三十齣頭就能當上少幫主,可說是幫主的提拔。

他會被拘留三次、服刑兩次,幸運的是每次期間都很短。在四十歲以前自立幫派是誠司現在的目標。

「小誠,我在想差不多可以開第二間店了。」和美在流理台洗著碗盤說。

「什麼?你的店生意有那麼好嗎?」他用指甲揠著牙齒上的菜渣答道。

和美在澀谷經營一間酒店,她似乎也有商業頭腦,賺進的收入讓丈夫也相形見絀。

「我之前在七丁目看到一個不錯的店面喔!」

「喂,不好吧。那裡是吉安的地盤,要是豬野誠司的老婆在那裡開店,會引起爭執的。」

「跟你們沒關係吧!我做的是正經生意啊。」

「誰說沒關係,你的店就是紀尾井幫的店。」

「少擅自決定了——」

和美轉身面向他,手上拿著洗到一半的菜刀。

「嗚哇!」誠司不禁向後仰,連著椅子一起倒下,他的後腦杓狠狠地撞上地板。

「啊啊啊!」他癱在地上,用爬的逃離餐廳,全身上下每個關節都在顫抖。

「混、混、混蛋!哪有人拿著菜刀對著人的!」

不知是否被丈夫的狼狽相嚇到,和美將菜刀丟在腳邊,菜刀刺進地板。看到這副光景,誠司的視野變得模糊,差點失去意識。

「算我求你,去醫院看看吧。」和美擔心地說。

「羅嗦……」誠司仰躺,虛弱的低聲說道,就算他想罵人也沒有那個力氣了。

真是的,自己究竟是怎麼了?再這樣下去,只要是跟人打架的日子,他就會演出膽小鬼的戲碼。他不停地打嗝,心臟有如跑完百米般急速跳動。和美撫著他的背,他非常需要安撫。

「拜託你,我會先打電話預約……」

「我知道了。」誠司勉強接受了和美的請求。

伊良部綜合醫院的精神科位於微暗的地下樓。讓他想起拘留所,下意識的皺起眉頭。

「歡迎光臨——」他敲了門,便聽到開朗的聲音從裡面響起。

他整理一下襯衫的領子後走進診療室,一個很胖的中年醫師堆著滿臉笑容,坐在單人沙發上。其長相有如白色的海豹,別在白袍上的名牌寫著「醫學博士·伊良部一郎」。是院長的兒子嗎?

「呃,我叫豬野。」誠司挺起胸膛,用威嚇般的聲音說道,對初次見面的人他總是會不自覺地這麼做。

「嗯,我知道。我聽櫃檯的人說了,你得了強迫神經症是吧!是密室恐懼症?懼高症?還是相撲場?」

「……相撲場?」誠司疑惑的張大嘴巴:「那是什麼啊?」

「在比賽時,會被一股想衝上相撲場的衝動驅使而流汗——之前來了個病人,是負責報導相撲的體育報記者,啊哈哈!」伊良部爽朗地笑著。

自己被嘲弄了嗎?誠司有點生氣。

「醫生,我看起來像個新聞記者嗎?」他拉低聲音說道。

「不,你看起來像是黑道的人,在你襯衫下的刺青隱約可見。」

誠司上身只穿著絲質的白襯衫。不過就算他沒有刺青,看起來也不像個普通人。

伊良部冷靜的微笑著,一般人要是知道他是黑道中人,一定都會對他有所防備。難道這醫生不怕嗎?

「醫生要不要也刺刺看?」誠司的聲音更低沉了。

「才不要呢,好像很痛的樣子。別說這些了,來打針吧,喂——麻由美!」

診療室一角的布簾被拉開,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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