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世界變革的子彈 第二章 世界變革的子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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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東京地區充斥著戰爭氣息的時候,天氣卻絲一點也不識相地顯得無比晴朗,暮夏的蟲聲合奏自各個方位,籠罩了蓮太郎。

蓮太郎把延珠送去小學,聯絡勾田高中說要請假,然後就不停擦拭噴出的汗水並搭上公車,到了勾田市立大學醫院才下車。

他只在櫃檯前露了一下臉就通過,接著便朝菫的研究室的方向,步下角度陡得彷彿是通往地獄的階梯。

在去找里多維傑夫以前,他還有一個非得要消除不可的憂慮。

「醫生,你在——」

嗎——這話還沒說完,突然就有個東西,隨著砰的一聲爆炸,直朝他臉部襲來。

「什——!」

他慌忙護住臉前,慢了一拍後,才感覺到有輕飄飄的東西蓋到了腦袋上。

緩緩睜開緊閉的眼,他捏起頭上的玩意兒拿到眼前揉揉看。那些觸感蓬鬆的東西,是鋁箔紙跟切成長條狀的彩帶。

緊接著,那位不知何時出現在眼前的大學醫院活怪談,戴著派對用的大鼻子眼鏡跟三角錐帽,將剛才爆炸過的拉炮扔進垃圾桶。

「哎呀!恭喜啊,里見同學。」

她拉了拉身旁的繩子,吊在上方的綵球隨之打開,並從中垂下了書有「里見蓮太郎同學被木更甩掉的遺憾會」的布條。

蓮太郎暈眩地按著眼角。

「……喂,醫生。你難道是為了做這種無聊的事,才一直在這裡埋伏我嗎?」

「『率先去做惹人嫌的事』,這可是我們室戶家的家訓。」

白袍女教授摘下大鼻子眼鏡,露出藏那在之後不懷好意的笑容。

「醫生的父母到底是怎麼結婚的啊。」

「那可是個大謎題呢。話說回來——」

菫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浮現高興得要命的笑容。

「聽說你被甩了?」

「才沒有被甩呢。」

「既然如此就詳加說明吧,我在電話中只聽到概略的情況而已。戀愛的煩惱就交給戀愛諮詢師,室戶醫生吧。」

對方不顧一把年紀還做出勝利手勢,並一邊眨眼一邊吐著舌頭,蓮太郎都無言了。

「醫生的戀愛經驗真的足以給他人建言嗎?」

「哎——除了被送進來的屍體之外,我可沒有對象呢。曾經交往過的男人最後也成了屍體,也就是說對象大概都是屍體吧。基本上我討厭所有活著的人。」

「也討厭我嗎?」

「當然啦!你這個垃圾小鬼,還以為自己一定會被喜歡啊?我呸。」

「唔哇,不要把口水噴過來啦。」

這時,蓮太郎苦悶地反芻著菫說的被甩是什麼意思。確實,就現在的狀態以客觀角度看來,或許就是她說的那樣吧。

「……我想,跟醫生商量大概也沒什麼意義吧。」

蓮太郎用破碎的心拋出這番話,菫聳了聳肩。

「是要跟我商量什麼嗎?」

「…………」

在菫的催促下蓮太郎坐到板凳上,一邊死盯著地板不放。

對兢的話,應該可以明講出那個情況吧。

蓮太郎以手指輕輕撫過嘴唇,冰冷的觸感喚醒了他腦中過往的記憶。

阻止黑天鵝計畫之後,他修復了跟木更之間尷尬的關係,而其過程,更讓蓮太郎將兩人間的距離縮短了一步。

不過在那之後發生的事,就完全超過了蓮太郎的預想範疇。

木更突然面色發青地顫抖起來,還緊抱住自己的身體,把蓮太郎撞開後,就飛也似地逃離現場了。

一開始他懷疑是自己表錯情,但回想起來又覺得不是那樣。只是,不論再怎麼想,最後都會卡在這裡。

直到如今他還是搞不懂當初她為何會採取那樣的行動,就算想直接問她,也會被岔開話題,蓮太郎的心情就這樣被吊在半空中不上不下。

「那已經不是少女情懷的問題了啊。」

聽完一遍這完整的情況之後,菫托著腮幫子,以前所未有的嚴肅眼眸陷入了沉思。

「……你不亂扯些『反正你肯定是不顧順序先揉了胸部吧』,或是『一定是你亂摸人家的屁股』之類的話來糗我啊。」

「要開玩笑也可以,不過你聽了一定會鬱悶到死吧。我的原則要是把人整得半死不活。如果不恰到好處地鼓勵你並繼續朝木更進攻,那就沒意思了。」

儘管夾雜著玩笑話,但這番話也隱含了慰勉之意在裡頭,讓蓮太郎感覺輕鬆不少。他暗自對醫生表達感謝之意。

「木更說不定是對於自己變得幸福這件事感到有罪惡感吧。」

蓮太郎的臀部不禁離開椅子。

「為什麼?」

菫不耐煩似地撥開瀏海。

「你先冷靜點。你明白木更是以幫雙親復仇的心來支撐自己的吧。雖然說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不過我透過醫界的管道看了木更的病歷。記得裡面註明了胰島素的用量,還有她雙親被殺之後,接受心理輔導的精神科醫生問診資料。病歷里提到,木更覺得自己一旦感到幸福,就會對死去的雙親產生罪惡感。她當時好像偶爾會看到死去的父母,以幽靈的姿態佇立在眼前,要求活下來的女兒幫他們報仇。」

「怎麼可能。」

那跟哈姆雷特里先王的亡靈有什麼不一樣。理伯父跟訓子伯母才不會對女兒說這種話。

「過了一陣子之後,病歷上就沒有再說過這類的話的紀錄了。醫生在病歷結尾寫道,病患終於擺脫慘劇,下定決心好好過自己的人生,不過我總覺得很可疑。木更最近不是才追到一個仇人並加以報復嗎?既然這樣,名副其實的過去亡靈再度困擾著她,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吧。」

「…………」

即使那是真相,蓮太郎也高興不起來。

只是一直骨鱖在喉的關於木更言行的意義,即使純屬推論,還是獲得了合理的解釋,這也讓原本被堵塞的心房,像是吹入了一陣清風般。

蓮太郎搔了搔頭並切換心情。

「醫生,把病患的個人資訊泄露給我不要緊嗎?」

菫聳了聳肩。

「你對不良醫生要求職業道德也沒用吧。」

「算我欠了你一次人情。」

「不必還也無所謂啦。畢竟你至今為止欠我的人情,就算到下輩子也還不清吧。只是話又說回來了——」

菫暫時歇口氣地高舉雙手伸了個懶腰。

「東京地區跟仙台地區搞不好會爆發全面戰爭的這個節骨眼,你竟然還在為兒女私情煩惱,真是個缺乏危機意識的男人啊。」

「那醫生對此事又有什麼看法呢?」

「無益到了極點。分明就算人類不互相殘殺,遲早也會死。」

菫浮現自信滿滿的笑容繼續說道:

「人終將一死。人類遲早有一天會領悟,抵抗死亡是無意義的行為。」

「醫生還是老樣子啊。」

菫裝模作樣地攤開雙臂。

「因為我是死亡的讚美者啊。況且死就是死,像你們這種為死亡附加情感或是意義的傢伙,我完全無法理解。」

蓮太郎從椅子上采起身。

「醫生,關於現在發生的事件我有些事想請教。在俄羅斯研究所的『所羅門戒指』,以及日本研究所的『天蠍座之首』都被偷走了。」

菫的眼眸深處閃過一道光芒。

「繼續說。」

由於事前跟聖天子請示過詢問菫的許可,所以蓮太郎把昨天從聖天子那裡聽來的事情,全都告訴了對方。

「唔嗯,『所羅門戒指』啊。只不過是個類翻譯機,選取了個這麼有典故的名啊。」

全都聽完之後,菫懶洋洋地仰望上方。

「『賢王』所羅門,可以跟野獸、鳥類、魚類對話。『——這是出自聖經舊約的列王記。但話說回來,這戴上『所羅門戒指』就能聽懂動物語言的解釋,好像是抄寫或翻譯時產生的誤解來著。」

「你知道些什麼嗎?」

菫不耐地搖了搖頭,並委婉地說了句「不」,加以否定。

「我的研究方向是定位在直接對抗原腸動物的機械化士兵,馴服原腸動物的途徑倒是一次也沒嘗試過。雖說我也覺得這是個滿有趣的發想,但既然那東西並沒有完成,就代表研究途中應該就碰壁了吧,」

「即使如此,如果跟天蠍座的聲帶搭配起來,說不定可以給天秤座下指令,因此不可以忽視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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