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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滴落入水窪的滴答滴答聲在耳邊規律響起。遠處還有蟬鳴。
鼻子聞到鐵鏽的臭味。接觸肌膚的空氣又濕黏又悶熱,自己如今究竟坐在哪裡?背部與臀部有堅固的觸感。
不知道睡了多久。差不多該醒來了。自己還有要事得去處理。某件很重要的……
試圖扭動身體,才發覺自己的雙手幾乎無法自由使喚。一旦想挪動手臂,只能聽到鏘啷鏘啷的金屬聲。兩隻手都好痛。
自己被拘禁在哪個地方嗎?
——這裡是哪裡?
最根本的疑惑終於浮上心頭。
眼皮像是鐵打的一般沉重。不過儘管辛苦還是試圖眨眼,在一片昏暗當中,周圍的情景終於慢慢變得清楚。
一開始看水藍色的磁磚地面。自己好像是坐在磁磚上面。
雙手無法自由使喚。手被吊在空中。
稍稍轉動脖子望向手臂,雙手手腕都被手銬套住,與浮著紅鐵鏽的管路連在一塊。蓮太郎背後所靠的玩意似乎是浴缸。
自己被手銬束縛在浴缸旁的水管上。這裡的面積大約一.五坪,就連想要伸直雙腿都很難。難道是誰家的浴室嗎?
蓮太郎總算搞懂自己所處的狀況,不過依然不明白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
是誰為了什麼目的,把自己拘禁在這裡?
腦中依舊朦朧。不過唯有兩件事可以理解。
首先,自己還活著。其次,應該不是被警方抓回去。如果是被警察逮捕,自己應該會在醫院病床之類的地方醒來才對。
望向自己的腹部,敞開的制服襯衫下方纏了好幾圈繃帶。儘管簡單還是受過治療。
浴室很暗,還用一扇滑門隔開,毛玻璃外面似乎有亮光,不過顯得模糊看不清楚。
勉強扭動身子,側腹部傳來的劇痛立刻傳遍全身。
「有人,在嗎……」
斷斷續續呼喊好幾次。地面傳來砰咚砰咚的振動,正前方的浴室毛玻璃映出人影,接著打開滑門。
「你醒了。」
最初映入眼帘的,是一雙與其說是纖細,應該說是太瘦的腿。
抬起視線,對方的四肢都纖細得像是可以輕易折斷。單寧短褲搭配粉紅色背心,外面加了一件Ameri Apparel的夾克。貌似嚴苛的眼眸上方留著妹妹頭。眯起的雙眼深處。靜靜燃燒怒火。是個有如冰山的少女。
「你知道我是誰嗎?」
蓮太郎緩緩點頭。拚命驅使緊繃的腦袋搜索記憶。記得她叫——
「你是……紅露火垂吧。水原的起始者。」
火垂靜靜點頭:
「明白自己為什麼被拘禁在這裡嗎?」
蓮太郎再度環顧狹窄的浴室。
「勉強。」
自己記憶中的場景,只到遭人狙擊摔落水面為止。
既然自己沒成為水中亡魂,就代表在什麼時候被人從河裡拉上來吧。
除此之外,救起自己的她……
比死亡更黑暗的槍口突然遮蔽視野。一把自動手槍舉到蓮太郎眼前。
「還有什麼想說的?」
「你是讓廂型車翻覆的犯人吧?」
「沒錯。」
少女露出冰冷的眼神毫無懼色地回答。
「為什麼要那麼做?」
「除了為鬼八先生報仇,還有其他理由嗎?」
「現在的你看起來很冷靜。」
「你知道自己究竟昏迷多久嗎?三天。都過了三天當然冷靜。」
「為什麼不立刻殺了我?」
「我想聽你親口懺悔。」
眉毛動也不動的火垂,死命瞪著蓮太郎。
「我沒有殺水原。」
「少開玩笑。」
回答本身很冷靜,但是火垂的黑色眼眸浮出鮮紅色。槍的擊錘已經扳下,握把也因為過度用力嘎吱作響。
寂靜的憎惡籠罩嬌小的身軀。
「你就這麼怕死嗎?」
「我是說真的。我真的沒有殺水原——」
蓮太郎遭到下巴幾乎要被打碎的一擊,等到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仰望天花板的磁磚。被外力強制咬合的臼齒感覺碎了。帶有鐵味的血腥在口中擴散。過了一會兒他才搞懂自己的下巴被火垂的足尖往上踹了一下。
「咕、嘎哈。」
他瞪著火垂吐出碎掉的臼齒,混雜口水的血絲就像紡錘一樣滴落。
火垂以劊子手的眼神俯視蓮太郎。
「我沒聽清楚。」
「就說了,人不是我殺——」
這次是側腹部的傷口被踢了一腳。
「咕啊……咕。」
傷口就這麼被腳底踐踏,那股劇痛彷彿足以燒熔腦袋。
火垂的手槍再度對準蓮太郎的腦袋:
「夠了。我沒興趣施虐,所以這是最後一次問你。如果你老實認罪並且懺悔,我就不殺你把你交給警察。不過如果你說謊,眉心就會多一個洞倒下。想清楚再回答——你想活?還是想死?」
蓮太郎依然朝上瞪著火垂,默默點頭。
「那麼我問你。你對殺死鬼八先生有半點自責嗎?鬼八先生認為你是他的好朋友。你卻以卑劣的陷阱殺害鬼八先生,你就沒有半點感到對不起他嗎?回答我。」
真像是過分的女巫審判。結果她只是想讓本人說出她希望的自白,完全沒考慮蓮太郎可能是無辜的。
即便如此,她的言語還是沒有半點矯飾。蓮太郎要是堅持吶喊無罪,她便會確實扣下扳機吧。
為了保住一命還是姑且認罪吧——蓮太郎腦中響起理性的聲音。這傢伙和警察一樣。想指望這些人根本是多餘的。
蓮太郎猶豫過後,下定決心望向火垂的眼眸。一字一句清清楚楚開口:
「相信我。不是我乾的。真的。」
槍聲在浴室響起,蓮太郎抬起腳來。叮!彈殼掉落在地彈了幾下,最後歸於寂靜。
熾熱的槍口冒出白煙。
緩緩將頭轉向側面,彈頭在距離蓮太郎很近的地方嵌入浴缸。
火垂背對這裡,從口袋拿出行動電話開始撥號。
過了一會兒「啊,是警察嗎?」如此說道的她瞄了蓮太郎一眼,仰望天花板繼續說道:
「我碰巧發現通緝犯里見蓮太郎,基於市民的義務加以逮捕……是的,不,這不是惡作劇。是真的。」
她迅速報出地址與姓名,結束通話才望向這裡。
「儘管有點懷疑,不過警方還是會過來。距離這裡最近的警察局並不遠,應該花不了五分鐘吧。」
火垂蹲下來,配合被銬住的蓮太郎視線高度:
「我可以聽聽你的說詞。不過僅限警察趕到之前。警察過來就會把你交出去。」
「為什麼不殺我?」
「你不值得我殺。就讓你接受審判受盡恥辱再死。」
「你從警方那裡聽說了什麼?」
「你把鬼八先生叫出去以後謀財害命。」
蓮太郎差點失笑,卻因為劇烈咳嗽笑不出來。他吐出帶血的痰之後緊盯著火垂:
「警察說我是因為被水原勒索,才會為了封口殺人。」
「……胡說。鬼八先生才不會做出類似恐嚇的行為。」
「水原當然沒有威脅我,我也沒有威脅他。如何?光是你我對於這件事,就有極大的認知差異。我想警方當中也有內賊吧。你不覺得很可疑嗎?難道你都不覺得不對勁嗎?」
「…………剩下四分鐘。」
「我確實必須向你道歉。不過那是因為我無法保護水原。水原當初來找我時,已經非常緊張。要是我一碰面就把內情問個清楚,便可減輕他的一半負擔。關於當初我錯過時機這件事,我真的很對不起你們。」
火垂閉上眼睛,痛苦皺眉:
「別再說了。」
「吶,法院也是要聽雙方的證詞,然後再由法官或陪審團裁決吧?你已經聽過警方的說法了,這次就好好聽我的辯解吧。只不過五分鐘之內我說不完。希望你給我機會。」
「機會?」
火垂不自覺把身體向前傾。蓮太郎謹慎地繼續說道:
「有人陷害我。那傢伙不但想把罪推到我身上,就連天童民間警備公司也是目標。我不能任人擺布,我要抓到那些陷害我的人。你可以協助我嗎?」
「你只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