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放學後,立夏去區立圖書館的時間比昨天晚了一點。
因為唯子纏著他說要一起來,為了說服她而花了點時間。最後在不得已的情況下,立夏只好答應她下次放假時一定會去她家。
不知道為什麼,立夏總覺得如果不是跟昨天一樣時間,一樣地點的話,可能就會見不到瀨領了;因此他很心急,一離開學校就盡全力地跑。
立夏氣喘吁吁地衝進圖書館,承受不了全速奔跑痛苦的他雙手撐膝,縮著背部,迅速地打量四周。
當發現到自己要找的人就在一進門左手布告欄的前面時,鬆了一口氣的立夏差點就跌坐在地。
「瀨領——」
立夏還沒叫他,注意到開關門聲音的瀨領馬上往立夏這邊走來。
他穿著格子毛襯衫,還有長身的羊毛開襟外套。跟昨天一樣穿著溫和的咖啡色系,立夏覺得跟他沉穩的個性很搭。
「謝謝你來。」
像是要安撫他還沒穩定下來的呼吸,瀨領輕輕地摸著立夏的頭。
儘管過了一個晚上,他的聲音當然還是沒變,依然和清明十分相似,一聽到這聲音,懷念跟悲傷就緊緊揪住了立夏的心。
「我們隨時都能見面,明天再見面吧,明天我會在這裡等你。」
昨天這麼說著,然後目送立夏離去的瀨領,遵照約定就在這等他。
立夏心想,自己才應該道謝啊!瀨領不經意貼近自己的動作,像是在表示今後也會一直這樣,立夏覺得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昨天很抱歉,突然發生了那種事。」
立夏針對昨天讓瀨領費心的事先向他道歉。
其實立夏想要跟他再說更多的話,就算要把草燈擱在一旁也無所謂。
「你跟朋友吵架了嗎?和好了?」
瀨領放在立夏肩膀的手,像是要安慰他似地,又開始摸起立夏的頭。
「那算是朋友嗎?那個總是讓我很火大的傢伙……」
稱呼草燈為「朋友」,讓立夏覺得怪怪的。
「你討厭那個人嗎?」
「討厭——倒也不至於啦!」
被別人這麼一說,立夏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想否定。「討厭」這個字眼聽起來太冷漠了。
「不過,那傢伙真的讓我很火大,老是說謊又隱瞞我想知道的事。」
「既然這樣,就不要了啊!」
「什麼?」
「不要再跟他做朋友不就好了?」
表情與態度明明都和昨天一樣沉穩,但今天說出來的話卻有種兇狠的感覺,讓立夏感到很困惑。
「像那種不能信賴的人,根本不夠格稱為朋友,不是嗎?」
「說……說得也是。」
這句話聽起來雖然沒錯,但立夏覺得自己好像看到瀨領令人意外的另一面:對事情分類的方式非常直接。
「立夏,沒問題的。」
瀨領看著縮起背的立夏這麼對他說著。可能是立夏的困惑全寫在臉上了吧!
「就算你跟那個人處不好也沒關係,今後我都會陪在你的身旁,所以你不會寂寞的。」
瀨領的手指,輕撫著立夏顫抖的耳朵。
立夏抬起頭,看到瀨領隱藏在黑框眼鏡深處的眼眸流露出溫柔微笑,他鬆了一口氣。
「對了,今天告訴我有關你的事情吧,立夏。」
「我的……事情?」
立夏的臉頰有點抽搐。
「嗯,就是我們認識之前的你的事情啊,今後我們都要一直在一起,所以彼此了解一下會比較好,不是嗎?」
「這樣啊……我並沒有什麼特別值得拿出來說的事,就是很普通很常見的小學生而已。」
為了不讓他看出自己內心的動搖,立夏儘可能裝出開朗的樣子。
其實,立夏他只有這兩年的記憶。也就是說十歲之前的自己,立夏完全不記得了。
現在他每個禮拜都會去一次醫院,接受精神科醫師的治療,不過他到現在還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人格交替還是記憶喪失之類的問題。
「沒關係,不是什麼很難的事情。」
而對硬擠出笑容的立夏,瀨領露出有如花朵綻放般的溫柔微笑。
「『喜歡的營養午餐菜色是什麼?』、『喜歡打電動嗎?』、『你喜歡薔麥面還是烏龍麵?』之類的事情就行了。」
「啊,是喔……」
這種事情就可以了嗎?立夏剛剛因為緊張而憋住呼吸,現在一口氣全部吐了出來。剛剛瀨領說想知道以前的事,立夏還以為是要說小時候的事情,讓他緊張得要命。
看到了立夏鬆了一口氣的樣子,瀨領突然想要捉弄他一下。
「還是像說『你有沒有女朋友啊?』之類的。」
「——!?」
本來就已經全身無力了,又被問到這種意料之外的問題,立夏張大眼睛,拚命搖頭。當然,他的臉跟耳朵都紅了。
「立夏真是可愛,剛剛捉弄你很真的很抱歉。」
要是草燈的話,立夏這時候一定會對他大吼「別瞧不起我!」但面對一點惡意也沒有的瀨領,立夏只能沉默以對。
立夏心裡一邊想著,瀨領的笑聲聽起來很開朗,剛剛把話說得那麼尖銳的態度,可能是自己想太多了吧!
在禁止交談的閱覽室里根本沒辦法好好說話,因此在立夏的帶領下,兩人來到大廳。大廳面對中庭,設計成仿※日光屋的樣子,光線十分充足。(編註:Sun Room,指充滿陽光的小屋子。四壁及天花板皆採用大片玻璃設計,通常依附在房子主體旁,作為溫室或休息室使用。)
春天和夏天的時候,中庭會擺放桌子和長椅,讓大家在屋外也可以看書。每張桌子都有遮陽傘,遠遠看起來就像是咖啡廳一樣。一到假日,一開館就幾乎同時客滿,是很有人氣的空間。
現在這時期雖然玻璃門都鎖上,沒辦法到外面去,但還是可以看到很多人坐在可以看到中庭的沙發上,欣賞沿著建築物外壁生長的玫瑰。
立夏和瀨領剛好找到了一張空著的雙人座沙發,兩人便坐了下來。
「那麼,我可以問你問題嗎?」
瀨領看起來對玫瑰並不感興趣,他馬上朝立夏提問。
一想到剛剛最後的問題,立夏便覺得有些害羞,低著頭點了點頭。
「『立夏』這個名字很美呢,你是五月出生的嗎?」
「不是,我是十二月出生的,其實應該是冬至左右的時候,但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取了立夏這名字。」
立夏把以前清明告訴他的答案直接搬了出來。
「不過,這是媽媽幫我取的名字,我也很喜歡這個名字。」
立夏想起母親心情好時的笑容,他交疊著雙手,彷彿正感受著母親的溫暖一樣。
「對了,清明他雖然是十一月出生,不過名字也是叫清明。」
「……清明?」
「嗯,是我哥哥。」
喃喃自語的瀨領,突然皺起眉頭。
「立夏的哥哥,莫非就是青柳清明?」
「————————!?」
這一瞬間,立夏的頭腦里一片空白。
「為什麼你會這麼問?」
拚命擠出這句話的立夏,看著瀨領。
與清明相似的聲音,說出了清明的名字——明明沒有關聯的兩個人,突然好像連結在一起的奇怪感覺,讓立夏覺得很混亂。
「撿到你的借書證,所以我知道你娃青柳,但沒想到你居然就是那位青柳清明的弟弟。」
「你認識清明嗎?你見過他嗎?跟他說過話嗎?」
立夏的尾巴突然豎直,整個人靠近瀨領。但他不知道為什麼卻別過頭去。
「瀨……」
瀨領的嘴唇微微顫抖,他的表情顯得感慨萬分,像是不知道該不該繼續開口。
「立夏的哥哥,原來就是那位青柳清明……」
顫抖的聲音就此打斷,他低下頭,像是接下來的話不適合在立夏面前說出來似地搖搖頭。
那麼強又有名氣的清明,他的死……而且還是被人活活燒死的事,說不定已經很快就傳遍了。
溫柔的瀨領,想必是顧慮到年幼立夏心裡的痛吧!
那沒有生命溫度的空調啟動聲,以及使玻璃門微微震動的風聲,悄悄地從沉默的兩人之間流過。
「我是在清明過世前,才從他口中知道他真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