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作貧窮人的保障,
作睏乏人急難中的保障,
作躲暴風之處,作避炎熱的陰涼。(譯註:以賽亞書25:4。)
七月後半――御陵市·第四區。
御陵學院的大庭園。
座落於學院中央距教會較近的這個庭園裡,栽著以百合為主的各種鮮花。直到上個月還傲然開放的葉薊已經完全不見,如今引人注目的是紅艷蕉和向日葵等夏季花。染上夏色的庭園,彷彿在太陽的祝福下歡喜雀躍。
充滿光明的世界。
營造七色彩虹的噴水飛沫。
四處傳來學生們的嘈雜聲,無比和平的日常風景。
在這番景象的庭園一角。
用大理石製成的小亭子里,突然發出叫喊聲。
「終……終於……終於……終於終於終於終於終於終於終於終於終於終於結束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用不禁讓人想加上擬音效果的過度演技,拳頭指向天花板。
在小小的拳頭帶動下,輕輕搖晃的短髮。
眼鏡下淡淡的雀斑惹人可愛。
御陵學院初中部學生會·會長助理,架城真雪。
「結束啦!結束啦期末考試!再見啦臨陣磨槍的每一天,returned我的自由!啊啊,祝福的世界快來吧!神並沒有死!哈利路亞!」
甚至舉起雙手擺出萬歲的姿勢,靠在椅子上。嘿嘿發笑的嘴唇無疑是幸福的極點。就這樣死去想必也會無怨無悔吧。
然而,世界並沒有如此簡單。
「還沒結束哦。」
那是,給真雪的幸福潑冷水的聲音。
同樣是初中部學生會·副會長,長岡靜佳就座在正對面。
雍容華貴的語氣,加上優雅的微笑。猶如書道名人一筆勾勒的柳眉,與細長而清秀的眼睛相搭配,不論男女犧牲在那外貌之下的學生不計其數。
只不過,性別是男。
身上的校服,彷彿出了差錯般是男生用西服上衣。身為只用一代就創造御陵學院『想請來當女友的男友排行』的強者,順便變聲期被丟掉哪裡也是個謎。
「補習,不是整整掛了三科嗎?」
「啊、嗚啊……」
真雪癱軟無力地從椅子上滑落下來。
好像在說「只有那件事饒了我吧」一般蒙著臉,然而靜佳的追究沒有停下。
「說起來,上課有好好聽講吧?明明一日元不少的記住學生會各費用,為什麼不擅長歷史、生物等需要背誦的科目呢?」
「因、因為,教科書看著就會打瞌睡嘛。如果是跟會長有關的數字看著就讓人陶醉,妄想著這些數字在煩惱會長、喜悅會長就能多吃三碗飯,順帶一提如果還有照片之類的,就興奮的睡不著覺――!」
「嘴角的口水就當作沒看見,不過辯解就直接跟本人說吧。」
「……呼唉?」
聽了靜佳的回答,真雪愣愣地歪著頭,
「――倒不如說,怎樣才能忘了我的存在。」
第三個人影,嘆了口氣。
吱吱……真雪就像生了銹的發條一樣生硬地,再度回過頭。
「啊……!」
在那裡,學生會會長、朱鷺頭玻璃露出一如往常的溫和笑臉。
「噗啊,會、會長!?什麼時候在那裡的!」
「從一開始就在。――是啊,我說身為學生會會長想了解成員的成績情況,不過你好像除了結束以外沒有任何其它感想呢。就連成績的事情也。」
輕輕地,頷首回應。
絕對零度般冰冷的眼神。
如果說副會長的靜佳是溫和的宰相,這邊就是冰之女王。
在御陵學院擁有壓倒性權力的女帝,對自己的助手少女輕聲問道。
「我有一句經常掛在嘴邊的話吧。――身為學生會成員,應該成為學生的模範。」
「啊啊!是!說過!說過!」
「是吧?清清楚楚地說過吧?既然說過了還要補習……應該怎麼處置呢?吶,靜佳。」
話頭再次轉向副會長,擁有絕世美貌的少年纖細的手指抵著下巴。
「……既然這樣,等補考結果出來之後再作決定怎麼樣?」
「補、補、補考結果?」
真雪眨了眨眼睛,聲音尖銳起來。
「補習的最後,不是還有一次考試么?根據分數,學生會做出相應的處置,您看如何?」
「啊啊,這個主意不錯。趁現在好好想一想怎麼處置。……比方說,作為學生的模範,清掃校內一個月之類的怎麼樣?」
玻璃莞爾一笑,說。
從那語氣,感覺不到一絲開玩笑的成份。
宛如實事求是,告知天命的預言者。
與此對比,真雪的臉色因絕望而蒼白。
「我、我說我說我說!?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會長,您也知道這所學院有多寬吧!光初中部大概就能十二分的確定死亡,能不能稍微手下留……!」
「不痛一點,還能吸取教訓么?」
拚命求饒的真雪,被玻璃冷酷地推開。
順勢,真雪的視線掉過頭。
「對了,諫也先生救救我!」
為尋求幫助叫道。
「……哈?」
諫也一愣,不由得提高嗓音。
隨後。
玻璃用鬧彆扭的眼神,窺探這邊。
「……咕。諫也哥哥,想袒護真雪嗎?」
「不、袒護什麼的……」
慌慌張張舉起雙手。
在場,只有一個不是校服,穿著聖職衣的少年混在裡面。
年齡比玻璃一行大一歲或兩歲。
一副大好人的臉上跳出巨大的問號,是因為人生經驗的不足嗎。
然而,領口卻掛著略式肩帶,表示這個少年年紀輕輕已經是司祭身份。
於是,
「那個、就算跟我說……」
少年神父――九瀨諫也,語無論次地說。
†
「那個、就算跟我說……」
諫也揮揮手,當真覺得為難起來。
因為眼前的談論,對於少年太過疏遠。
彷彿直視太陽一般,甚至覺得耀眼。
初中部學生會也好,朱鷺頭玻璃也好,明明是在這一個月左右里近身接觸的人,至今少年還沒有習慣。
這也是沒辦法的吧。
因為,實際上少年並不是神父。
九瀨諫也這個名字,原本就不是他的。
(……誰叫我是偽物啊。)
把明擺著的事,放在心裡嘀咕。
偽物。
這便是少年的真面目。
九瀨諫也是以一年的契約為由被派遣到這個都市的――叫作『九瀨諫也』的昔日英雄的代理品。
而且,雖說是英雄,也很少有人知道。
有關係的,只有極少一部分――與兩年前的聖戰有關係的教團人員。
若是一般人,聽了「以宗教恐怖襲擊的名義封鎖起來的中東聖都事件,其實是由人類的天敵毀滅導致的結果」之類的話,只會當作是在吹牛。
――更何況。
稱作〈獸〉的人類天敵,如今就盤踞在這個都市。
(……可惡。)
諫也不禁想起討厭的事,咬緊臼齒。
少年回想起在這一個月里遇到的怪物。
雖然自己也想一笑了之,但那些怪物並不是虛假或妄想。這副身軀所受的傷和疼痛便是不可動搖的證據。傷雖然幾乎痊癒,但烙印在腦海里的衝擊不會抹去。
不可能忘記與〈獸〉對峙時的恐怖。
正因為如此。
這個日常對於諫也非常遙遠。
就像深棕色的電影一樣,酸甜又滿是謊言。
因為如今的少年已經知道,這份平靜的日常也是戴著單薄面紗的偽物。
(……到處都是謊言啊。)
一邊自嘲地想。
就這樣保持沉默時,臉被影子遮住。
「――諫也哥哥?怎麼了?」
玻璃一臉擔心地看著這邊。
「不,沒什麼。」
非常自然地戴好『九瀨諫也』(優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