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第一章 盛夏的黑色哥德服

失敗者會失去重要的事物,這是這個「世界」的法則。最壞的狀況會丟掉性命,運氣好也會失去記憶一失去這些事物的「鞘之主」,宮本伊織至今已經見過許多次了。

自己何時會成為這些失敗者的一份子,伊襁無從得知。不過,之所以會踏入這樣的世界——即使契機是一名神秘少女。——毋庸置疑是基於伊織自己的意願。

要說對此絲毫不後悔,那是騙人的。

不過,至少到目前為止,伊織並不打算走下舞台。

宮本伊織從小身體就不太好,卻也不曾因為重病或受傷而前往醫院求治。

然而即使如此,他也不會喜歡醫院。

尤其是必須前來醫院的時候,老實說他總是想要儘早離開——如果是基於今天這種原因,這種想法就更加強烈了。

「…………」

伊織朝著床邊的西裝男性看了一眼,就低頭默默俯視躺在床上的青年。

「——他的名字叫做派屈克·赫恩。」

西裝男性開口了。

「是愛爾蘭人……宮本先生,我在電話里也問過一次了,請問你認識他嗎?」

「不認識,我第一次見到他。」

伊織將之前接到電話時的回答重複一次,然後搖了搖頭。

伊織不禁心想,自己說謊的功力也變好了。戰爭妖精相關的事情,對於一般人來說只是荒唐無稽又超乎常理的妄言,既然這樣,伊織也決定瞞騙下去。反正說出真相也沒人相信。為了避免自己被當成神經病,這反而是不可或缺的謊言。不過像這樣反覆說謊卻完全不會受到良心苛責,絕對不是值得讚許的心態變化。

男性再度詢問。

「心裡沒什麼底嗎?」

「不,沒有。」

「這樣啊……其實這名青年隨身攜帶的物品里,有一封令尊寫的信。不過雖說是信,也只剩下空信封就是了。我們就是看到信封上的署名才會連絡你的。」

男性將褪色斑黃的信封遞給伊織。

「……查爾斯·赫恩——」

伊織下意識念出信封所寫的收件人。這也是伊織聽過的名字,不過對於伊織來說,他早就預料到這時會出現這個名字了

因此伊織反而露出詫異的表情思考片刻,然後像是回想某些事情般睜大眼睛。

「啊啊——說不定……」

「心裡有底嗎?」

「與其說有底……我沒有當面見過就是了。」

伊織說完之後,從口袋取出一個信封。

「接到電話之後,我稍微查了父親的通訊錄和私人物品,結果找到這個……我想,這應該是父親和這位先生交流時寫的信。」

「……名字確實一樣。」

男性比對兩個信封之後點了點頭。

「家父在大學研究愛爾蘭的文學與文化史,所以這位查爾斯先生,我覺得應該是因緣際會之下認識的愛爾蘭學者,不過進一步的細節我也不清楚,因為即便想詢問細節,父親也一直處於下落不明的狀況。」

「父親下落不明」這樣的說法,是伊織平常用來讓班上同學閉嘴的王牌,雖然在這個時候沒辦法讓這名穿西裝的辦事員再也不過問,卻還是發揮了相當的功效。

「這樣啊……」

男性有些愧疚地含糊其詞。

伊織暗中觀察男性的表情,然後嘆著氣反問:

「——沒辦法詢問他本人嗎?」

「關於這方面……他似乎失去了部分的記憶。」

「失憶癥狀?」

「要等專家診療之後,才能知道詳細的情形。——不過在他清醒的時候,記憶已經出現某種程度的混亂了……」

依照男性的說法,派屈克被送來這裡之後,就像是獨自被拋棄在陌生土地的幼童般驚恐,不然就是拚命掙扎,如今是藉由鎮靜劑,讓他每天有大部分的時間在熟睡。

「…………」

伊織開始進行推測。

派屈克應該是與伊格蓮茵共度太久的時間了。如果伊織和派屈克交戰時取得的片段情報是正確的,那麼派屈克至少七年前就和伊格蓮茵在一起了,依照狀況,或許兩人從更久以前,就把對方視為家人共同生活。

伊格蓮茵消失之後,如果派屈克至今與她共處的記憶全被修正,就等於派屈克有一半的人生被改寫,由此產生的扭曲與裂痕應該也很嚴重。

派屈克的精神變得不穩定。或許就是基於這樣的理由。

在這個時候,應該保持肅靜的醫院走廊,忽然傳來一陣逐漸接近的慌張腳步聲。響起敷衍的敲門聲之後,病房的拉門打開了。

「抱歉我來晚了。」

擦汗現身的宮本賴通,只看了伊織一眼,就朝著男性深深行禮致意。

「——我是宮本賴通。」

「他是我叔父。」

回國之後直接從成田機場來到這裡的賴通,在這樣的酷暑以襯衫加領帶的打扮現身。如果是知道他平日作風的人,甚至會覺得這身正經打扮與他的個性格格不入。

不過,這應該是賴通自行算計之後做出的打扮。賴通在問候之後立刻遞出名片,接過名片的男性睜大眼睛,展露驚訝的神色。

「原來您是大學教授——」

「目前留職停薪就是了。」

賴通如此補充之後,俯視躺在床上的愛爾蘭青年,並且做了一個深呼吸。

「我已經從侄子這裡聽過大致的狀況了……雖然我也沒有當面見過,不過這名青年應該是我兄長的朋友——查爾斯·赫恩博士的孫子。」

「是這封信的收件人吧?」

「是的。我之前聽兄長說過,赫恩博士有一位和伊織……啊、伊織就是這個孩子,博士有一名和我侄子年紀相近的孫子。兄長與博士雖然年紀有段差距,不過都致力於研究愛爾蘭文學與凱爾特文明史。不只是經常以書信往來,他也好幾次前往愛爾蘭拜訪博士。」

「那麼,他果然是來拜訪宮本先生的——?」

「就我所知也只有這個可能性了……喂,伊織,你事前有收到連絡嗎?」

「不,完全沒有。」

伊織朝著男性搖了搖頭。

「這樣啊——」

「…………」

無視於失望的男性,伊織按著太陽穴嘆了口氣。

伊織直到三天前都在家裡休養,原因不是別的。正是因為和眼前的派屈克·赫恩交戰受了重傷。雖然多虧了「魔性之血」使得傷勢已經痊癒,不過依然有點貧血癥狀,稍微做點事情就會慢刻覺得累。

大概是察覺到伊織的疲勞神色,賴通對他說道:

「——伊織,這裡交給我處理,你找個地方休息吧。」

「明白了……」

「咦?怎麼了……?」

「沒事,這孩子大病初癒,前陣子熱到有點中暑癥狀。」

「原來是這樣啊,抱歉在這種時候還勞煩你跑一趟。」

「沒關係,畢竟這位青年並不是和我們毫無關係——」

伊織聆聽著叔父睜眼說瞎話的聲音從後方傳來,走出派屈克的病房前往一樓大廳。

果然沒辦法喜歡醫院的空氣。伊織感覺到過於清潔的冰涼空氣令汗水揮發,就這樣坐在大廳的沙發上。

輕輕嘆口氣之後,派屈克臉色蒼白的模樣在腦海復甦。

那名青年並沒有死。他和伊織一樣,在魔性之血的效果之下,傷勢幾乎全部痊癒了。

只不過,他內心的傷非常嚴重,而且沒能治癒。

將派屈克逼到這種絕境的是伊織。對於伊織來說,這絕對不是可以輕易放下的現實。

「————」

要是沒有打倒派屈克,死掉的將會是伊織與克莉絲。是派屈克單方面懷恨挑起戰端,伊織只是想要保護自己的安全。更何況,在逼退派屈克他們的那個時候,伊織並沒有意識。

然而即使如此。伊織的罪惡感依然沒有消失。雖然無法斷言從未在一瞬間對派屈克感到殺意,不過只限定在被「血」激發情緒的那段時間。

「——喲,久等了。」

伊織低頭凝視拖鞋尖端好一陣子之後,將外套拎在肩上的賴通,掛著挖苦的笑容走了過來。直到剛才打得筆挺的領帶,如今也已經完全放鬆,真要說的話,這種造型才是伊織認識的叔父。

「那位辦事員呢?」

「天曉得。應該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吧?他說我們可以先走了,所以趕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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