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周末,不必上學,應該可以睡到自然醒吧——雖然我這麼打算,但才剛睜開眼睛。
時間已經是中午十二點了。
啊,糟糕!自己竟然睡過頭了!
外頭烏雲滿天,似乎從一大早就漫布著某種濃密的潮濕氣息。
這種天色讓我感到有點不吉利,希望不要出什麼意外才好。
火琉奈早就已經醒了,正在默默地做著熱身操。她的筋骨還真是柔軟,就算是一百八十度的劈腿也難不倒她,彎腰的時候整隻手掌都可以貼在地板上。察覺到我的視線後,火琉奈立刻露出微笑,這讓我也不自覺地以笑容回應對方。
那麼,接下來得趁中午趕快把火琉奈帶出去了。
老爸不知道幾時會起床,老媽做完家事後通常都會待在客廳看電視,留著家裡可說是非常危險。
況且今天又是周末,鄰居應該也多半在家。
要是被附近的住戶撞見自己跟火琉奈在一起就糟了,這種事一定會很快傳入老媽的耳朵,到時候鐵定很難彌補。
為了避人耳目,我讓她穿上附有帽子的運動外套,連頭髮都盤了起來。但這樣依然很難藏起這朵在荒野中凜然綻放的花朵,畢竟她的動作實在是太耀眼了……
「火琉奈先出去吧,盡量不要被發現,走沒人的小路去公園。我們在公園會合。」
「這也是訓練的一環?」
「……沒錯。」
「是嗎?」
火琉奈好像頗樂在其中。她應該很高興有機會出門吧。
位於客廳前的玄關可說是最危險的區域。老媽正坐在沙發上邊看雜誌邊看電視,而我。
我若無其事地通過客廳,把門關上。
「咦?托巳起來了嗎?早餐吃了沒——?」
「今天我跟朋友有約,不吃了。」
「不吃早餐怎麼行呢——」
「我知道啦,啰嗦死了。」
我一邊與老媽糾纏,一邊以手勢示意火琉奈「快走、快走」。
她靜靜通過走廊,來到玄關前,在穿上了鞋子,將手伸向玄關時,她又回頭望了望我一眼。我對她點點頭,指著門外的方向。火琉奈也點頭表示了解,隨後打開大門,迅速確認周圍的情形,無聲無息地離開。
我們還真是默契十足啊。我豎起大拇指擺出「幹得好」的手勢並目送她離去。
咚——結果廚房的門卻狠狠地敲了我一下。
老媽以不可思議的表情俯瞰痛得倒在走廊上的我。
「哎?你不是出門了嗎?剛才我明明聽見玄關門……難道是錯覺嗎?」
「那、那還用說!痛死了。」
我撐起重心不穩的身子,這種糗樣絕對不能被火琉奈發現。
「FriendPasta」是一間位於國道沿線的家庭式餐廳。
餐廳的周圍儘是山林與旱田,街燈也只有稀稀疏疏的數盞而已。白天還好,到了晚上總覺得這一帶偏僻得恐怖。
據說以前附近曾發生過,路過的大嬸把變態誤認為野豬,舉起腳踏車將對方毆成重傷的難忘傳聞。儘管位於這種荒郊野外,但因為國道沿線前後也沒有其他餐廳了,所以許多客人還是像中了陷阱般不得不走進這裡。
我從家庭式餐廳的巨大窗戶向外張望,在寬闊國道的另一側,有一棟像Frepa(日本一個已經倒掉的網路社群平台。)一樣感覺極不自然的十層樓公寓。
後天「邪」就會在此出現。不過公寓早就把起重機撤掉了,敵人究竟會從何處現身呢?
火琉奈正佇立於寬闊停車場的一隅。
她背靠鐵絲網而立,似乎正在觀察我借給她的手機,上頭有那麼多按鈕應該讓她很興奮吧。
如果豬丸GT看起來值得信任,久實本就會打手機給火琉奈,要她走進餐廳;但假使我們認為豬丸GT有問題,隨便敷衍對方几句後就要閃人。
這是我們的算盤。
久實本看起來很焦躁。一舉一動都顯得很可疑。這位幾乎每天都關在房間里的阿宅,似乎很少在外面餐廳吃飯,最多就是去便利商店吧。
他一邊偷瞄店員,一邊附耳對我說。
「這裡應該不會敲詐客人吧?價格就跟菜單上寫的一樣?」
真搞不懂他的這種擔憂從何而來。
服務員上前準備接受我們的點餐。
「我現在還不想吃,久實本呢?」
「啊,啊啊啊啊,那、那,請給我水……」
「水早就送上來啦。」
久實本再度對我咬耳朵。
「我現在才發現,這水要多少錢?」
看起來應該是女高中生的打工店員,臉上原本的營業用笑容已經快變成真正的爆笑了。
我向她表示要等另一個客人抵達再點餐後,女服務生便笑著離開了。
久實本因為過度緊張所以不停灌水,實在沒想到他這麼不濟事。之後還不知道會遭遇什麼未知的危險哩……啊,我差點忘了。
我從背包中取出一個貓咪布偶擺在餐桌上。這是一隻大小跟倉鼠差不鄉的三毛貓,等一下豬丸GT會以此為記號跟我們相認。
久實本把水喝完後以自暴自棄的表情喀哩喀哩地咬碎冰塊。
「豬丸到底長汁么樣子啊喀哩喀哩。」
「在電子郵件里對方絲毫不透露自己的性別……不過應該是女的吧。」
「絕對是男的啦,而且外表還很奇怪。要不要打睹?」
「可以啊,那我賭對方是個很有禮貌的人。』
就在我們討論的時候,似乎有別的客人上門了。
「歡迎光臨,幾位呢?」聽到服務生的招呼聲我們立刻將視線轉向入口。
來者是三名歐巴桑,只見她們邊大聲嚷嚷邊入席。
接著走進來的是一位貌似辦事員的大叔。他一語不發、嘴角明顯下彎,似乎極為不悅地就坐。
這些人怎麼看都不像豬丸GT。
說好要碰面的兩點已經快到了,但卻一直未見比較有可能的顧客。
難道我們被放鴿子了……?
距離兩點只剩下大約三十秒,我開始隱約感到不安,但就在這時,又有客人上門了。
「歡迎光……臨。」
服務生對來者的招呼聲莫名緊張起來。
我望向入口,走進門的是一名男子。
好高大的男人啊。他的身高超出我許多,上電車的時候額頭搞不好還會撞上門框;體格也非常壯碩,但絕對不是肥胖,是肌肉結實的那種壯;西裝的肩膀寬度簡直嚇死人。
男子留著邊緣角度銳利的短髮,稍微有點馬臉,下顎顯得消瘦。雖然他的眼睛被款式詭異的墨鏡給遮住了,但散發出來的氣氛就像一匹餓。我以前還以為現實世界中根本沒有人適合用餓狼這個詞來形容,今天我才知道錯了;餓狼正走進這間家庭式餐廳。
他那襲不知品牌為何的白色西裝沒有一絲皺褶。裡面的襯衫是藍色的,領帶上頭則印著我從未見過的奇特花紋,讓人聯想起畢卡索的格爾尼卡。鞋子可能是蛇皮或鱷魚皮的,那種款式還真稀奇啊……
我立刻將視線別開,假裝在檢視菜單。
久實本以膽戰心驚的口吻悄悄對我說。
「那個人過來了,回來了。」
「他是在找位子吧,你閉嘴就是了。」
雖然我這麼安撫久實本,但心裡也是七上八下的。那雙以爬蟲類外皮製成的特大號皮靴正朝著我們步步逼近。
終於,皮靴停在我倆桌前。
我的額頭噴出冷汗,抓著菜單的掌心也全濕了。這時候如果出現什麼不當的舉動,情況一定會更糟——我的腦袋不斷如此警告著。
男子伸出手。
好大的手啊。手腕也好粗,簡直就像一根圓木一樣。不知道對方是否有練過空手道,只見他的拳骨異常突起。挨這種兇器一下應該會立刻斃命吧。
但那隻粗獷的手上卻放了貓咪的小飾物。
我怯生生地拾起頭,對方那張嚴肅的臉孔也正好往下望。從墨鏡底下露出的那雙眼睛差點就把我嚇破膽。
不會吧,真的是這傢伙……
我鼓起勇氣問。
「請問……是豬……GT先生?」
我實在沒有勇氣當面對男子說出「豬」這個字。
「唔,俺就是豬丸GT。」
男子以充滿威嚇性的語調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