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說,至今都是測試期啦。」
陝邑居城的一處大殿里,待無外人之後,鳳才開口說道,並搔了搔臉頰。
「測試?我嗎?」
晄披著皮裘,靠在鳳肩膀上訝問。
「不僅是你,我們也是。」
鳳用拇指比向自己。
楓牙、累焰與舜三人圍著火盆就座,汪李和煒白則變作人形靠在牆邊,聽著鳳的說明。
鳳驅除了陝邑的瘴氣之後,晄也許是一下子放下心來,結果發起高燒。於是他現在靠在鳳的身上,以便汲取鳳所散發的陽氣。楓牙也險些不支倒地,因此他在確認完避難的村民皆已返家後,便與晄等人會合,留在城裡休息。
聽鳳說來,鳳皇與鸞鳥都是名為開明獸的神只手下的神獸,是種負責看守崑崙城門的鳥兒。鳳皇負責白天,鸞鳥負責夜晚。但並非鳳皇也非鸞鳥,仍是雛鳥模樣的他們,根本無法協助開明獸,當時每天都在昆崙山上漫無目的地徘徊。
「鳳和鸞的故鄉是昆崙山嗎?」
晄瞪大雙眼。崑崙的鳥兒耶,總覺得非常了不起。
「大約在三月初吧,黃帝突然召見我們。他命令我們下至凡間,輔佐炎招戈的使用者。理由似乎是因為我們是相當罕見的神鳥,我可以擷取日光為武器,鸞則是能用月光施展幻術。」
鳳聳了聳肩,輕聲笑道。
「根據司掌平圃之神英招賦予我的知識,傳說能夠操控日光的鳳皇與能夠操縱月光的鸞鳥,僅數千年才會出現一次。這兩種神獸,都是禹王與湯王創立王朝時曾經現世的稀世瑞鳥。」
煒白補充說明。晄益發覺得他們是神聖崇高的鳥兒,不禁大為感動。
「但那是兩隻不同個體的神獸,我們卻是共用一體的半成品啊。所以我們一直在想,自己真的擁有那種能力嗎?還有,值得為一個十五歲的平凡少年賣命嗎?所以最後討論出的結果,是由我們自己決定要不要向炎招戈宣誓。」
「所以才會有測試期嗎?那麼,我通過了嗎?」
聽晄這麼問,鳳噘起嘴巴說道:
「事到如今你還要問啊。你難道要我自己主動說出,我們可以同時操縱日光與月光都是託了誰的福嗎!」
「咦?那和我有關嗎?」
晄完全聽不懂,但是昨晚鸞坦白說出自己兩人是共用一體的妖魔時,汪李與煒白也在場,這時兩人帶著心照不宣的微笑。
「首先,你要是沒通過測試的話,我哪會和那麼危險的傢伙打鬥啊。」
「你口中危險的傢伙,是指名為炅的使寓少年嗎?姑且不論章玄,但我不認為那傢伙是足以令你感到害怕的危險人物啊。」
楓牙將手肘支在火盆旁,倒著藥酒問道。
「嗯,這件事也必須告訴化蛇大哥和駁大哥才行。」
鳳忽然神色凝重,上半身往前傾。
「無論發生什麼事,都絕對不能殺了他,也不能讓小晄死掉。即便我們自己會灰飛煙滅,也絕不能只是保護小晄。」
「這跟那孩子身上的光芒有關係嗎?他身上的光芒,跟小晄清濁並存里的濁光是一樣的吧。」
舜不安發問。
「附在炅與小晄身上的濁光,那是水神共工的氣息。」
鳳說出解答。
「共工——!」
舜及在場所有人皆瞠大眼睛。
「共工嗎?」
只有晄訝異地偏過腦袋。
「祂是一個在很久很~久以前,妄想支配天界而與女媧伏羲展開大戰的神明。當時真的是驚天動地吶。黃河滿溢,人間到處都成了一片火海,連我也開始覺得一切都完蛋了。」
鳳無比懼怕似地說道。
「天空也因為那場大戰而裂開了缺口,我才會掉落凡間。」
煒白亦神色陰沉地頷首。
「你第一次見到鸞時,他讓你看了幻像吧?就是那傢伙。」
經鳳一提,晄才回想起那個有著火紅頭髮的人面蛇身怪物。
「當初鸞是在測試你,看你是否夠資格成為炎招戈的使用者。不好意思啊。」
鳳又說道,結果見到晄與禹王及湯王一樣,無所畏懼地迎戰共工時,鸞便下定決心要協助晄。
「那位水神的氣,跟我與炅的性命有什麼關係呢?」
「說來話長,對你而言可能相當殘酷,但你仔細聽好了。」
鳳先聲明後,才開始敘說。
共工戰敗後雖被趕出天界,但他仍然虎視耽耽,希冀總有一天能奪下霸權。據說也是共工向落入凡間的煒白施法,不讓英招找到他。想必是將來打算將煒白納為自己的座騎吧。豈知煒白卻受到章玄的操控,前來刺殺晄。
諸神之間的戰爭其實發生過好幾次,禹王開創夏朝的起因,便是共工引發叛亂致使黃河泛濫;湯王會建立殷朝,也是因為共工控制了夏朝最後的帝王桀擾亂人間。湯王原本差一步就能消滅共工,但共工最後還是逃跑了,很長一段時間都不知去向。
「但是十五年前共工忽然出現,與司掌黃河的神只河伯大打了一場。結果,共工戰敗後失去了身體。僅剩下靈氣的共工於是試圖進入嬰兒的體內,那就是晄。」
這表示,當時共工已經虛弱到僅能依附在純凈無瑕的嬰兒上頭。
「搞不好當初與湯王打鬥時留下的傷口還沒痊癒呢。根據河伯的說法,共工在開打之前就已經很虛弱了。河伯雖然阻止了共工進入晄的軀體,但少部分的氣還是留在了晄的體內。後來黃帝與河伯一直在尋找共工剩餘的大部分靈氣跑去哪裡了,原來是進入了炅的體內啊。」
「不能殺了炅的理由就是這個嗎?」
汪李恨恨說道。
「沒錯,只要有其中一方死去,共工就會復活……」
鳳點點頭,聽見有人倒抽了口氣。
「晄死後,共工的氣就會回到炅體內然後復活。若是炅死掉,失去軀殼的共工靈氣就會轉移至晄身上,屆時晄的清光,也就是河伯的氣,便會在晄的身體里與共工的氣互相纏鬥,晄也會沒命。結果共工還是會復活。」
好一段時間,沒有人能開口說半句話。
舜臉色蒼白,雙唇顫抖;楓牙則是張大了眼睛,愕然地注視著晄。
「那傢伙曾對我說過:本來我,有可能會成為你的啊——」
率先打破凝重沉默的人,正是晄自己。
「他說他是在前代南庚王駕崩的三天後被人撿到的,所以出生的日期應該差不了多少。當時我還在想,他為何會告訴我這件事……」
「南庚王駕崩的三天後……」
楓牙手中裝有藥酒的觥掉入火盆當中。頓時火星跳起,灰塵瀰漫,但楓牙完全沒有察覺。累焰慌忙撿起觥,擦拭散落一地的灰燼。
楓牙之所以如此震驚,不僅是因為濁光的來源是共工的氣,還有這件事竟與晄的出生有關。但晄當然不曉得楓牙的心思。
「我和炅被共工附身的時候,住的地方一定很近很近吧。可是我得到了河伯的庇護,炅卻成了容納共工的軀殼——炅會遭到拋棄,搞不好是因為被共工附身的關係。我在溫暖的家人圍繞下成長,炅卻被刺客收養過著慘無天日的生活,所以才會這麼怨恨我。」
晄一想起幻覺里蜷縮著身體含淚入睡的炅,內心就會隱隱作痛。
「炅能夠操縱水以及讓黃河結凍,這種非比尋常的力量也是來自於共工。但是共工在炅的體內,正逐漸恢複身為神明時的力量。炅往後會愈來愈強喔。」
鳳說道。
「所以章玄才會與炅聯手嗎?為了殺了晄,讓共工復活……之前我就已經預料到章玄的目的是稱霸中原,沒想到竟然連共工也牽扯其中……」
楓牙緊緊握住火盆邊緣。
「沒問題的。」
晄試著擠出笑臉。他多少有點緊張,但還不至於害怕到驚慌失措。也許是他在見到鸞變出的幻覺時,就已經做好覺悟了吧。
「我身邊還有汪李和煒白,現在鳳和鸞也成為我的夥伴了啊——」
晄與三位妖魔互相交換視線。水妖之王與平圃神獸用力點頭,鳳則是咧嘴笑道:「交給我吧!」
「另外禹王和湯王也會助我一臂之力。」
晄握住炎招戈的刀柄。不知是否為錯覺,炎招戈似乎散發著熱意,緊緊吸附在晄的手中。
「我絕對不會死的,也不會讓炅喪命。因為我不能讓這片大地成為諸神的戰場。」
晄看向大殿窗外,朝位於某處的章玄與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