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光的審判與第三盟約 叄 為求生存而犯下的罪行之重

在鸞的帶領之下,晄立即前往山上的洞穴。由於白天他不能擅自行動,才趁著夜晚去察看病患的情形。

在雜樹林中往上走了約一刻鐘後,可以見到覆有矮竹叢的山坡上並排著好幾個山洞。洞穴里一片漆黑,沒有燈光。

「病人就在最裡面的洞穴。」

晄一行人躡手躡腳地接近山洞。

「我現在向裡頭的人施法,讓他們看不到我們。」

鸞舉起雙手手掌在胸前相對,彷彿手中拿著看不見的皮球般微微彎曲手指。緊接著,他的掌心間真的出現了一顆綻放著白色柔光的皮球。

晄不由得抬頭看向月亮。因為他幾乎以為是空中的月亮移動到了鸞的手裡。不過,即將變作下弦月的月亮仍高掛在空中,鸞手中的小月亮卻是滿月。

鸞單手捧著圓月,舉向洞穴。淡色光粒像是隨風擺動的煙霧般,被吸進了洞穴里。

「你在向我施法的時候,沒有事先做這個動作吧?」

「施法的對象若少,只要視線相對就夠了。」

所以才會總是低垂著眼帘嗎!晄兀自下了定論。

「雖然他們聽不見我們的說話聲,但其他動靜所產生的聲響還是聽得見,所以請務必小心。」

鸞捧著月亮,走進洞穴裡頭。這個山洞遠比晄暫住的洞穴還要寬敞許多,當中約略躺著二十名男人。他們各自的手腳及額頭上都卷著滲血的布條。是與野午獵人打鬥時受的傷嗎?

鸞蹲在其中一人的枕邊。晄也走上前去,觀看男子的情況。男子呼吸急促,全身不斷發抖,卻又瘋狂冒出冷汗。

「這一位已有出疹癥狀。」

鸞輕輕掀起被褥,以手中的圓月照向男子的胸口。男子光著一邊胳膊,右肩以布條層層纏起。裸露在空氣中的胸膛上出現了微紅的斑點。

晄雖然對疾病了解不多,但他曾經聽說以前流行過使人發高燒和出疹的傳染病,導致許多人民死亡。

檢查一遍後,他們發現其他還有四名男子的身體也有出疹癥狀。

「得告訴焉才行——」

「告訴他又如何?」

「那還用說嗎!當然是要確保其他人不受感染,並且想辦法找大夫替他們治病啊。」

「即便是搶奪了你領地的盜賊,你也想救他們嗎?」

鸞幾近面無表情地問。

「那當然,這兩件事情不能相提並論。這些人又不是壞人,就算真的是窮兇惡極的傢伙,我也不認為他們該死啊。」

去年冬天,晄見到殺死了雙親的刺客時,他生平第一次打從心底希望他人死亡。但是,現在他對這件事感到非常後悔。他並不是想全盤否定憎恨、憤怒和悲傷這些負面情感,但也不能輕忽生命。

「我明白了。」

鸞揚起淺笑。

「我會向住在這裡的某個人施法,讓他去通知焉。」

鸞走向隔壁洞穴,進入洞穴之前又再一次施法讓他們隱形後,便在睡在最外邊的一名年輕男子身旁蹲下,在他耳畔命令他去通知焉疾病開始蔓延一事。

「不久之後他就會醒來。我們先回到岩石區那裡吧。」

走到外面後,鸞輕一揮手,手上的圓月就消失了。真正的月亮正高掛在夜空的近中央處,再過不久黎明將要到來。

晄等人望著那名男子一臉恍惚地走出洞窟,同時步下山坡。

「對了,鳳跑去哪裡了呀?」

他應該是在剛才的洞穴里啊,卻從頭到尾都沒遇見。

「喂,鳳呢——?」

晄轉頭詢問,然而前一秒還走在他後頭的鸞卻不見了。

「他的氣息在剛才瞬間消失了。」

汪李低喃。

「鸞?」

晄停下腳步,環顧四周。月光下只見一整片的矮竹叢,到處不見鸞的身影。

東方的天際開始泛起魚肚白。

晄回到岩石區洞穴後豎耳傾聽,不久聽見男人們慌亂的談話聲從焉所在的洞穴傳來。看來傳染病一事已傳入他們耳中。

他又專心聆聽好一半晌後——

「焉去上面的洞穴察看了喔。」

鳳突然走進來,晄嚇得大叫一聲。

「嚇死人了——這之前你都跑去哪裡了啊?」

「就在上面的洞穴啊。」

「我也去過一趟了,是鸞告訴我傳染病的事情。」

「嗯,我剛聽說了。」

鳳在晄前方坐下。

「鸞是你的青梅竹馬吧?之前我問你認不認識會施展幻術的妖魔時,你為什麼說不曉得呢?」

「因為那時候我沒想到會需要他的幫忙啊,所以才想跟他徹底撇清關係。」

「你的態度又這麼冷淡了。你果然是離家出走的吧,然後鸞前來追你,所以你才會假裝不認識——」

怎麼會對妖魔有這種想像啊?鳳往前傾,斷然表示:

「我只是討厭他而已。」

「討厭——他嗎?」

「沒錯,我非常討厭他。光是那種傢伙存在於這世上就讓我火大。」

「你真過分耶。鸞說過,他會來這裡是你決定的啊。而且還帶著他跑來跑去,又拜託他幫忙傳話。」

「你別管,反正他也討厭我。」

「那你們為什麼會一起旅行呢——話說回來,你的故鄉在哪裡?陝邑?對了,你還沒告訴我你為什麼會來野午呢。」

聽了晄的問題,鳳深吸一大口氣,帶著打從心底散發的憤怒大聲咆哮:

「這就是孽緣啊!我又有什麼辦法!」

晄不由得連連後退。

好一半晌,鳳都是緊緊皺眉握住顫抖的拳頭。雖然不曉得鳳與鸞之間發生過什麼事,但想必是旁人碰觸不得的禁忌吧。

「總、總之,我們先去找煒白吧。」

晄牽起鳳仍然盛怒發抖的手,走向焉的洞穴。但裡頭沒有半個焉親近手下的身影,只有煒白被拴在入口附近的木樁上。

煒白先前與焉一同聽聞了上方洞穴的消息,應該已經掌握了泰半的情況。

「恐怕是虱所引發的傳染病吧。」

晄描述了病患的模樣後,煒白做出結語。不久前司掌天園——也就是平圃的女神英招才賜予了他豐富的知識。虱是一種小到肉眼無法辨視的妖怪,棲息於寒冷地帶或高山樹叢里,會吸食人類的血液;被吸血之人則會在兩、三天後才發病。吸血虱會鑽入人的頭髮及衣服的縫隙,等待轉移到他人身上的機會。

「被虱吸血的人並非都會喪命,但是這裡的人營養不良,又有傷在身的話,病死的可能性相當高。」

「怎麼會這樣——」

晄愕然失聲。

「沒有可以治療的方法嗎?像是藥草或咒術之類的。」

「有幾種藥草可以發揮一定藥效,但是現在這種季節,無法在山裡取得。」

若要消滅附在衣服及頭髮上的虱,就只能用葛根搗碎的粉加進熱水中,再用此水清洗衣物及頭髮,但煒白又表示,葛根只有大夫或是藥師才會持有。

「必須儘快帶他們去看大夫才行……睡在同一處洞穴里的傷患們,很有可能也都被吸血了。」

「其他健康的人也最好下山。虱吸血後會不斷繁殖,虱的數量想必已在上面的洞窟里大為增加。若不消滅黏附在衣服頭髮上的虱,疾病會擴散開來的。」

煒白說道。

不久之後,應該是焉回來了吧,岩石區的入口方向傳來了男人們的吆喝聲,晄連忙衝出洞穴。

「快去燒熱水!再采來虎耳草、筆頭菜這種可以退燒的藥草!動作快!」

焉厲聲下令,手下們慌忙開始準備。

「焉!」

見到晄跑來,焉表情沉痛地說道:

「另一個據點也出現病患了,搞不好會蔓延開來。」

「焉,我們下山吧!得請大夫看病才行啊!」

「這種事我辦不到。一旦被人發現我們是盜賊,官兵會馬上跑來的。」

「可是放著不管的話,他們有可能會死掉啊。」

晄告訴焉,山裡有種名為虱的妖怪,就是因為虱吸了人的血才會引發傳染病,以及相對應的治療方法。

「這種病這麼危險嗎——」

焉的臉色更加陰鬱。

「可是,凡是以竊盜維生之人,全都會被捉去當活祭品或是被判處剕刑。你以為會有誰願意治療我們這些遲早會被處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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