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聽天由命的偵探 第三章 在這輛電車的終點

「我打算殺人……若聽到這樣的自我介紹,你會怎麼做?」

「……我會躲開。」

暫時,先這樣回答了。這是發生在電車上的事。無論什麼時候,坐電車總是很吵。

我平時一直是騎自行車上下班的,今天卻因為工作關係而難得地坐了車。究竟是什麼工作,這在現在並不重要,所以請允許我簡單概括,我要坐四站到城裡去處理一些事情,因此我坐上了上班日正午時分的普通電車。

車廂內很空,像是剔除了魚肉只剩下一根脊椎骨的魚一樣。在鄉下,白天發車的電車就是這樣的,所以沒什麼可驚訝的。

讓我最初感到異樣的是,在如此空曠的車廂內,竟然有個女人坐在了我的鄰座而不是那些空著的座位。坐下的是個年紀大的女人。在我看來估計是二十後半的樣子。十五歲以前的話,我有自信僅憑觀察就能斷定具體年齡,但是我沒興趣的年紀就沒法說準確了。因為我的視覺神經根本提不起勁來。

暫且不說這個。

車子在從我上車後的第一個停靠站停下時,我就見到那個女人上車了。乍看之下沒有什麼異樣。之後她就選擇坐在我旁邊,和我擠在一排座位上,但我也只是稍感訝異,除此之外,只覺得她是個長發束在腦後、喜歡低著頭的二十歲後半的人。僅此而已。

剛開始有些戒備,不過後來這女人對我而言就漸漸成了電車裡的風景了。原本這女人的年紀就不合我的胃口,也就沒必要特別注意了。

我是這樣想的,可是。

電車停靠第二個站台之前,那個女人突然說出了殺人預告。

明顯已經不是自言自語了,因為她是對著我的側臉說的。

麻煩的事來了。而且電車停靠的站台上一個人也沒有。

「說的也是啊,一般人都會這樣做。」

女人對我的回答陰沉地一笑。那笑容雖沒讓我不舒服卻也不至於讓我高興。很陰沉。

「啥……」我並不想扯上跟殺人有關的話題。

女人盯著面前的座位看。眼神和常人無異,沒有什麼精神不正常的表現。即便如此我還是想換座位,可惜不巧的是,我坐在裡面靠窗的座位。而且若我從那個自稱要殺人的女人身邊逃出去的話,說不定她會面目猙獰地追上來。行駛中的電車等同於密室,是無處可逃的。

「你不相信我說的話吧?」

女人這次是看著我說的。幾乎同時,電車的門關閉了。啊,糟了,我剛才應該逃到站台上就好了。我決定等下一站靠站時實施逃跑行動。

「與其說相信。」

「與其說相信?」

「不如說我只是完全沒有興趣而已。」

我這麼一說,女人反而饒有興味地看向我了。我回答失誤了,本以為對方會很失望地大吃一驚的。

「即使可能會死人?」

「因為即便像現在這樣電車在行駛的時候,在某個地方也會有入死。」

「那麼我現在改變計畫,先在這裡把你給殺了呢?」

「當然,這樣我會很困擾。希望你別這樣做。」

我回視女人的眼睛,硬裝嚴肅地拒絕她。這是埃利奧特拿手的,不曉得行不行得通。女人彎曲著薄薄的唇角。

電車第三次開動。車內響起令我討厭的軌道摩擦聲,那是電車行駛的聲音。

「這話是顯而易見的裝傻充愣呢。」

「是嗎?我可是很認真的,對自己的生命。」

行不通啊。我果然沒有埃利奧特的才能啊。太好了太好了。被年齡層相差太大的人評論,對我而言毫無任何好處。

不過對我來說,年齡只不過是為了表示0~15歲之間的差別而存在的一個東西而已,若超過了這個範圍……怎麼說呢,肯定是沒有價值的。那感覺就像看著已經過了保質期一兩年的東西一樣。痛苦。

「您剛說了沒有興趣,這究竟是為什麼呢?」

而那早就過了保質期的女人卻還一個勁地和我搭話。怎麼回事啊,這個人。難不成是因為寂寞?寂寞這種東西請在十五歲之前都消耗掉吧。

「……你問了個很難回答的問題呢。」

被人問到語塞,回答不出的問題多得很。這也是其中之一。首先要解釋「沒有」這個構成,本身就是一件很難的事吧。

為什麼沒有緣分,為什麼沒有才能,為什麼沒有錢。好吧,最後那個暫且除外,前面兩個是很難講清理由的吧。

硬要解釋的話,只能說這就是命運了。泛濫通用,自由隨便,虛假不實,無論什麼都可以用「命運」這個詞來當做動機,總覺得這是借口。

「如果硬要說為什麼的話呢。」

我這樣說了一句後故意停頓了一下,為了拖延一點時間。可是,我到底在說什麼呢?

若對方的年紀再倒轉個差不多兩輪的話,我會更有幹勁地和她說話的。

「嗯,硬要說的話?」

被她如此期待地催促著,我只得無奈地收起關子繼續道:「因為這輛電車的行駛方向中並沒有我認識的人。」

其實,我是覺得連說謊編造的價值也沒有,所以我就老實地說出了真話。女人在聽了我的話後,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雖然我不覺得我說了什麼好笑的話。

「我的朋友很少哦。」

「我倒是有很多朋友呢。」

「哦?」我的交友範圍竟然輸給了一個決定要殺人的人。有些微妙的恥辱感。

我撐著下巴看著窗外的景色。電車正行駛在綠色鐵橋上,放眼望去儘是一望無際的河川。岸邊有人三三兩兩地在釣魚。真好啊。我只在大學的時候釣了個小學六年級的女生和她約會,打那以後就再沒釣過了。那個女生現在應該已經過了保質期了吧。即便如此,我還是會為她祈禱平安,真少見。

「你真是個奇怪的人啊。」

「我可不奇怪哦。」

我可不想在被人說奇怪後歪頭回一句「是嗎」就完了。我會斬釘截鐵地否定的。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經常被人這樣說已經習慣了的原因,我很自然地就回了這麼一句。之後,我開始猶豫到底要不要回頭看她。最終我還是選擇欣賞窗外的風景。窗外的風景對我而言也是格外珍貴的。

「啊啊,我可以問一下你是在哪一站下車呢?」

我輕而易舉地無視掉話題的方向性,問女人。窗戶上倒映著車內的景象,女人的臉也在其中,由於還沒到夜晚,所以有些模糊不清。我盯著窗戶上一臉困惑的女人。幸好,窗戶上沒有出現她要取出兇器的動作。

「從這裡開始再過三站。站名嘛,嗯……我不知道怎樣念。」

「站名無所謂啦。」

在我的目的地的下一站啊。真險啊,不過這樣我就放心了。

如果不跟我一個站下車的話,萬一那個女人真的殺了人,我也看不見吧。我身邊沒有帶著桃姬,所以我確定即便有事發生也跟她扯不上關係。但我還是不想被逼解決殺人案件。

「啊,我還能再問一個問題嗎?」

「請問。」

「為什麼要把如此隱私……我不知道能不能這樣說,把如此私人的話要告訴我呢?」

被這樣一問,窗戶中的女人扭曲著乾燥的下唇從喉間發出笑聲。

過於認真盯著看的話,會產生自己在跟鏡子里的人暢談的錯覺。

「你又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會殺人,也不知道是不是私人的事。」

「的確如此呢。那麼你為什麼要跟我i話呢?」

「因為你戴著帽子。」

「……啥。」

這理由真新鮮。那麼選擇列車長不也可以嘛。

「我現在要去殺的人也戴著帽子。」

「那可真是碰巧了,碰巧啊。」

我祈禱那個人是木曾川。而且那傢伙肯定被不少人怨恨著。

電車內響起廣播,馬上就要到第三個站台了。此時,迎面開來一輛反方向的電車,擦身而過的電車所產生的風壓使得玻璃窗強烈震動起來。我把指尖放在玻璃窗上,手指的皮膚不住地微微顫動著。

「不過,我有些後悔,我或許選錯對象了。」

「那一定是正確的後悔哦。」

又不是你我之間的緣分讓你選擇我的。

「我想告訴別人我要殺人,然後從對方的態度來認識到我接下來要做的事情是極其不平常的,從而重新決定,這只是一種嘗試而已。可是,你的反應卻出奇得冷靜,讓我跟不上你那奇怪的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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