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血淚啊,洗刷我的聖都 第三章 她抬起臉來

「這是什麼行李?」穿紅制服的衛兵以簡單的口氣問。

駕駛台上的梅晨抖抖肩膀說:「這次遠征的戰利品。上面應該已經聯絡你們了吧……」

「啊,是的。」這位年輕的衛兵用大拇指撓撓自己的濃眉,打開手上的文件夾,裡面塞滿了各式文件,「只不過……」

看他欲言又止,梅晨露出寬容的微笑說:「不過什麼?」

「聯絡是從神殿教師會發來的……可能的話,能請您使用正規的大門嗎?」

「那邊人太多啦。」梅晨回絕了,趁衛兵一個不注意,從他手裡取過了文件夾。

「啊,梅晨教師!」

無視他的抗議,她在手指上蘸了點口水,開始快速翻動文件夾。然後舔了舔嘴唇,拍拍文件夾的表面,說:「我知道了。神殿方面就由我來說明吧。不會給你添麻煩的。」

「但是……」衛兵臉上不太好看了。

奧芬在貨架台上旁觀著這兩個人,差點要打哈欠,趕忙把嘴唇咬住了。

馬車來到的是廣大的基姆拉克市郊外,也就是貧民區。從房屋的輪廓上看全是凹凸不齊的小屋群落,一直綿延不絕。小屋和小屋之間哪些是路哪些沒有路都分不清。看不到任何人影,也聽不到任何人聲。

不過藏在小屋裡的那些人所發出的一種渾濁厚重的隔離感,還是多少能感覺得到。

貧民區的外圍設置了亂七八糟的木柵欄。這裡算是其中少數的入口之一。也是在很簡易的門旁邊用木頭建了一間值班所。這看上去就像開了個窗子的小儲藏室。

無論怎麼看,配置在這裡的衛兵都只有一個人——也就是眼前的這個男人。包圍街區的柵欄並不高——大約只有兩米,只要想翻從哪裡都能翻過去。

——當然這是在非要入侵不可的情況下。

奧芬腦子裡想著這些有的沒的。

依他所見,這裡什麼都沒有。只有一些難看的房屋鱗次櫛比地排列著而已。

至於基姆拉克市,就在這些小屋對面的方向。

包圍基姆拉克的中心神殿街區的〈學問之壁〉還看不見——不過高聳的神殿輪廓,還是能透過黃塵風暴看出一個大概。

這時——

「咦咦?」

聽到梅晨驚訝的聲音,奧芬再次把注意力轉回去。只見她看著文件夾,表情有些許詫異。

「怎麼了嗎?」衛兵問道。

梅晨打開文件夾的夾子,取出一張文書,說:「薩魯教師出城去了?」

「哎?啊啊——既然有這樣的文書,那就表示的確如此。」

「這上面寫著修養研修……」

「是嗎?薩魯教師一般使用的都是這道門。我是沒有看到,大概是在其他人值班時出去的吧。」

「哦……」梅晨皺起眉頭,像是在仔細思考。

衛兵向她發出催促聲:「內容就是這些,能把文件還給我嗎?我沒法辦公了。」

「反正你也很閑不是嗎?」梅晨開著玩笑,把文件還給他。又向他拋了一個媚眼說,「那,就不打擾你辦公了,能讓我通過這裡嗎?」

「沒問題啊。薩魯教師的事,等確認了再聯繫您——」這時他終於注意到了在貨架上看著這裡的奧芬。

「……請問這位是?」衛兵指指奧芬問道。

梅晨靈活地應對:「是這架馬車的主人。臨時徵用來的。」

「哦哦。」

(……真是完完全全的欺詐理論。)

奧芬聽完後在心中苦笑——如果想成功地撒謊,並沒有必要去想一個真的像是那麼回事的借口。只要感覺可能會有這麼回事,就足夠了。可能對聽者來說,是一個非常突兀的謊言。但是即使真的準備了一個完美無缺的謊言,說謊的那一方在解釋時就很容易疲憊,一個完美無比的借口反而會很引人在意。

一個外出的基姆拉克傳教士,根本沒有權利可以在當地徵用人力,到底有沒有這個必要也很令人懷疑。但是,在外地的傳教士身上究竟有什麼樣的任務,住在城裡的衛兵是不知道的。

這樣他就會認為,也可能會有這樣的事情。

反過來說,運用反向心理,衛兵會覺得,對方是不會選一個如此漏洞百出的理由來騙人的。

「但是想要通過〈壁〉就不能坐馬車了。」

「我知道。我會在城壁前卸下行李,等工作都完成後,就讓他自己帶著馬車回去。」說著她指指奧芬。

「啊啊,是這樣么。」衛兵沒覺出有什麼奇怪。梅晨朝他笑了笑。

「不過梅晨教師,你打算一直扛著這些行李到神殿里去嗎?」

「怎麼會呢。」梅晨揮揮手,呵呵笑著說,「箱子基本上都是空的。塞了東西的就只有一個,拖著它走就行了。」

她說的應該是放了她的劍和奧芬衣服的那隻箱子。

「那我也來幫忙吧。」

「工作重要吧。擅自離開崗位,小心小命不保哦。」

「馬上就是交班時間了。正好我也要回到〈壁〉里去。」衛兵呼吸有些急促。

但是梅晨根本是一副不想和他打交道的樣子,握著韁繩,輕輕一揮鞭,聳聳肩膀說:「不好意思,我很急。你懂了吧?」

「哦……」心裡似乎有什麼想說的,但衛兵只是簡單地吱了一聲。馬車再次出發了。

就這麼簡簡單單地進入了充斥了霉味的房屋群落之中。奧芬坐在貨架上,內心很納悶。

(意外的非常簡單啊……)

從這裡開始已經是基姆拉克了。

視界在黃塵中顯得有些昏暗。這裡是不允許魔術士存在的人們居住的城市。

但是望著漸行漸遠的值班所,以及站在路上發著呆的衛兵,奧芬說了句和腦子想的完全不同的事情。

「那個衛兵……」他小聲對梅晨說,「是不是對你有意思?」

「怎麼可能。」梅晨哈哈地笑起來,「他是有妻室的人。基姆拉克和塔夫雷姆可不一樣,結婚被看作是一項重大而神聖的事情。」

看來她是在諷刺塔夫雷姆市沒有結婚制度。沒等奧芬提出異議,她繼續說道:「他之所以這麼熱心,是因為我是教師。你不是也在〈牙之——呃呃,在故鄉受到優待嗎?」

「…………」奧芬沉默下來思考了一會兒,「不知為何,不記得有遇到過什麼好事。」

「……啊,是嗎……」她回頭看著他,眼光中帶有一點同情。

奧芬連忙轉移話題似的說:「說到那個衛兵,他說只要是出入過這道門的人他都記得長相。真要是這樣就太厲害了,簡直是最理想的門衛。」

「那你就尊敬一下他唄。他確實能記得每一個出入那扇門的人。」梅晨像是在逗他,又說,「擁有出城許可權的,足足有六個人之多呢。」

「六……個人?」奧芬不理解她說的是什麼意思。

她笑了笑,用視線環顧周圍的街道。

然後說了句沒什麼關係的話:「據我掌握的情報——你在五年前……離開那個地方後,就在大陸各處遊盪?」

「……是啊。」奧芬說。

她直直地看著他說:「在這期間,你有遇到過哪怕一個基姆拉克市民嗎?」

「當然有了。」奧芬覺得她在戲弄自己,口氣不是很平穩。

她豎起一根手指搖了搖,說:「不對吧。你遇到的是基姆拉克教徒。我說的是曾經在基姆拉克住過的人——」

「這樣的話,好像沒有過。」不等她說完,奧芬就自言自語。接著他又抬起視線說,「那,這座城市的絕大多數人,一輩子都無法從這裡出去?」

「就是這樣。對於外來的流動商販,為了防止萬一他們有住在這裡的打算,是不準商人開店的。不準外來的人在這裡停留;不放居民出去。教師之中,可以被允許到城外執行任務的……只有我們而已。」

看著她微微露出笑容,靜靜說話的樣子——

(死亡教師……嗎?)

奧芬也靜靜地在心裡自言自語,沒發出任何聲音。

馬車慢慢地朝破舊的街道深處走去。已經走了不短的距離,街上卻一個人都還沒見到。

奧芬又想起一件毫無關係的事情。

「剛才的門衛,為什麼是一身衛兵的打扮?」他想起了剛剛那個衛兵的制服,問道。

梅晨並沒有多在意地說:「你說反了。是衛兵在做門衛的工作而已。其實也只是制服像點樣子,並沒有受過特殊的訓練,和王宮警衛隊那些精英是不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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