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被藏青色渲染,慢慢降落大地。
草木慢慢轉暗,夜晚如期降臨。回到屋子時已經現在了。
奧芬推開柵欄門,走進前庭。
「這麼晚回來啊。」
門旁邊突然有人說話——不過奧芬根本沒被嚇到,他轉頭看了看。
早就猜到了——或者說本來就知道。就像理所當然似的,她站在那裡。
他默默地關好門,面向她。
「阿莎莉……」
在黑暗中,她慢慢地朝這裡靠近。奧芬突然有一種想衝上前的衝動,最後自己克制住了。
她好像感覺到了他的想法,停住了。
「有好好睡覺嗎?看你很疲憊啊——肩膀都耷拉著。」
奧芬無視她的關心,問道:
「你來這裡幹嘛?」
「不用這麼見外啊——你不是說過的嘛,這裡也有為我準備的房間不是嗎?」
「阿莎莉。」
他用低沉的聲音發出警告。但她並沒有做出什麼特別的反應,始終保持著一種警惕的笑容。她哼了哼鼻子說:
「對我太不友好的話,是贏不過華爾·凱倫的喲。」
「……唉?」
奧芬驚訝不已。大屋的方向幾乎看不到燈光——畢竟這麼大的房屋只住了幾個人,沒有一個傭人。亮燈的房間只有一兩間,使得這裡在晚上看去就像是一座荒屋。
阿莎莉棕色的瞳孔中映照著玄關前偶爾開一次的小瓦斯燈的光芒。她佇立在影子里。
在昏暗的光線照射下,她繼續道:
「去中庭走走吧。」
蕾緹鑫家的中庭位於兩棟房屋的中間,有前庭的數倍大小。可用作運動場,人工池邊還設有長椅和餐桌,是個休憩的好場所。某種意義上來說,這裡是整個房屋的中心。
「放光吧。」
伴隨阿莎莉的詠唱,白色磷光般的鬼火浮現在人工池的上空——光球一閃一閃地放射光芒,光的粒子輝灑在水面上。奧芬靜靜地看著,光一點點地隱沒在黑暗中。
走在前面的阿莎莉轉過身子。她常穿的黑色戰鬥服使得她比想像中更加小巧。
(或者,是因為我比以前長高了的關係吧……)
奧芬想。阿莎莉面對面地看著他,說道:
「也許我反覆說同一件事會讓人覺得是在嫉妒——你怎麼會這麼晚?」
「從醫院回來的時候,稍微繞了點路。」
「……向〈塔〉報告了?」
「…………」
奧芬默默地抬起頭,沒有直接看她,而是看向她身後的一團黑暗。
阿莎莉似乎沒有要求他給出肯定的答覆。
「是蒂西這樣指示的吧。嗯——確實像她的作風。」
她說著聳聳肩。
「估計傳信使已經抵達〈塔〉了吧。只要途中不出什麼意外事故的話。」
「————什麼?」
奧芬驚愕。不用她說明,也知道話里包含的意思——
「華爾教室那幫人連傳信馬車都敢襲擊嗎?」
「如果只是這樣倒還好。」
「……什麼意思?」
「還用說嗎?」
阿莎莉一邊說,一邊揮揮手指。指了指房子以及奧芬。
「他們會使出最後手段的。」
「最後……手段。」
奧芬不解地重複著。暗殺者們的最後手段——這麼說,答案只有一個。
阿莎莉的回答十分輕鬆:
「對。暗殺。目標是所有的敵人。」
「說什麼傻話!」
奧芬激動起來,連自己都覺得有些失態。
「塔夫雷姆市也是有司法組織的——〈塔〉的最高執行部也並非無能到這種地步。就光是襲擊蒂西這件事,對他們來說也是決定成敗的關鍵賭——」
「福瑞迪、蒂西、你——啊,對了對了。還有被消火栓看到臉的我。他們今天晚上就會準備除掉這一切。如果要說決定成敗的關鍵一睹的話——」
她把手指放在唇上繼續說:
「現在,才正要開始。他們已經沒有後路了——到了明天,執行部出動的話,再不願意也無法掩蓋襲擊上級魔術士蒂西這個事實了。憑這一點華爾教室面臨的只有解散或拘禁兩條路了。在變成這樣之前,他們必須完成這次行動才行。」
「這毫無意義可言。」
奧芬判斷道。
「就算殺了我們,也只是加重他們的罪行而已。就算華爾教室再怎麼樣,也不可能敵得過〈塔〉的全部戰力吧。」
「不過逃跑還是做得到的。」
「……什麼?」
奧芬問道。他直勾勾地盯著阿莎莉。她用手指抓抓太陽穴,想了一會兒,說:
「該怎麼說明呢——我告訴你,他們的暗殺目標不是身為事件當事人的你們。他們的目標……是查爾德曼教室的全部。」
「這就更加無意義了。」
聽到這,阿莎莉的表情變得嚴肅。她退到光與暗的交界,說道:
「無論是誰,都不會做毫無意義的事。他們的目標,是白朗寧家的世界書。」
「世界……書?」
奧芬疑惑地問道。聽阿莎莉的口氣非常理所當然,但是他自己卻聽都沒聽說過。這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第一次聽說吧?我也是兩星期之前才從長老的口中問出來的。」
「是把長老……都殺了吧。」
面對奧芬煞有介事的糾正,阿莎莉只是微微搖了搖肩膀,沒有理會。她慢慢地說道:
「世·界·書——這個話題就說來話長了。外形只不過是一本書。就為了幾張紙,卻能搞出人命。」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要說開端,必須回到兩百年以前。」
阿莎莉說著坐在長椅上。
「散亂在大陸各處的諾爾尼遺迹,基本上都歸給貴族聯盟所有,這知道吧?」
「……嗯。」
奧芬猶豫了一下,表示同意。阿莎莉知道他想說什麼,笑了。
「當然了,也有一些是被魔術士同盟隱瞞的遺迹——也有經過交涉,正式成為魔術士同盟名下的遺迹。但是,人類肉眼能見的最大遺迹,現在還是歸貴族聯盟所有。你知道是哪裡的遺迹吧?」
「是世界圖……塔?」
說著他朝世界圖塔的方向看去。雖然從這裡連塔的頂端都看不見。
「嗯,就是這樣。教會總部通過貴族聯盟,禁止我們進入世界圖塔展開調查。其實,基姆拉克那群人早在兩百年前,就知曉建造這座塔的目的。」
「目的?」
「對。說到諾爾尼為何要建造世界圖塔——」
阿莎莉說著豎起手指。
「毫無疑問正是為了人類魔術士。她們對我們的祖先說過——『對世界抱有疑問的話就去窺探吧』這句話。實際上塔是一台強力魔術發生裝置。她們在兩百年前,發動了一場強大的魔術,正是利用這座塔。耗費了龐大的財力和代價,甚至使用了活祭品,她們做這些事情——」
阿莎莉將豎起的手指指向奧芬。
「只是為了召喚一本書。」
「…………」
奧芬沒說話,只是盯著她的手指。她注意到這點,像營造氣氛似的故意轉動指尖。繼續說:
「那本書,就是世界書。」
「那上面……寫了什麼內容?」
「世界的秘密。」
她的指尖停住了。
「諾爾尼希望我們通過自身察覺到的東西,一切的一切。那本書,是在眾神的世界裡記錄的歷史書。」
「你是想說那都是神寫下的東西嗎?」
奧芬嗤笑。但當他看見阿莎莉以一種不用質疑的認真表情點頭時,背後升起一股惡寒。
「正是如此。書的名字叫:斯維登堡。聽說過嗎?」
「魔王斯維登堡……在奇耶薩爾西瑪史前時期,與眾神戰鬥過——那不是單純的神話而已嗎?」
「基姆拉克的人相信在那個時代眾神的存在——即是說他們也相信魔王的存在。」
她說著從長椅上起身。
「駕馭天使和惡魔,身為萬物霸主的魔法使思維登堡。呼吸著時間,撕咬著夜空,忍耐著饑渴。就是這樣的他寫下的,眾神世界之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