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暗殺者啊,清除我的過去 第一章 時不時的受害者

傳說中,塔夫雷姆市曾三度被毀滅。其中得到記錄的「摧毀」有兩件。一次是人類與曠野之龍的對立——還有一次是基姆拉克教會與魔術士間的摩擦,即所謂的沙之戰爭。

儘管在短短的兩百年間遭受了兩次毀滅,但街市依然在這裡穩穩紮根。鱗次櫛比的街道猶如果盤裡的水果般亮麗地點綴在大地上。西邊是山嶽地帶,東邊有引自〈森林〉水源的人工湖,中心區則有市內最大的建築物——白色的世界圖塔。這裡是〈牙之塔〉所在的都市。

奇耶薩爾西瑪大陸上,唯一能使黑魔術士安心生活的場所。

……他回到了這裡。

◆ ◇ ◆ ◇ ◆

「這裡是歷史悠久的城市。某種意義上說,比阿倫塔姆還要更勝一籌。」

多進一個人自言自語,並「嗯嗯」地自說自答。白桌子和白椅子——他坐在面向學生的舒適咖啡店裡,捧著書自說自話。

「多虧黑魔術士在歷史記錄上十分熱心,以致歷史記載中經常出現的『空白的記載』幾乎沒有。說實話,從這方面講,最糟糕的史書就是阿倫塔姆的了。不管怎麼說,那裡是曾經的王都,很多事情都是被禁止記載的。現在看來,魔術士還真是誠實——不止對他人,對自己也是一樣。」

戴著厚厚眼鏡,身高一米三左右的『地人』——只生活在奇耶薩爾西瑪大陸南端的少數民族。他們是三百年前人類在這個大陸殖民時就已經生活在此的原住民,直到現在,也擁有屬於自己的自治領地。因為人類的關係,已經有不少的種族遭受滅絕,所以以某種諷刺的說法來看,這可以算是一種「破格待遇」了。

他身穿一件破爛的毛皮斗篷——這是地人最普遍的民族服裝,在室內也照常穿著。多進扶扶眼鏡,頗為得意地繼續說:

「這裡在過去,曾經歷過兩次重建——這真不得了。兩百年前,與天人產生對立時曾被徹底摧毀,半世紀前,又在與教會的戰爭中遭受洗禮。這都多虧在變故襲來時,能將所有人轉移到〈牙之塔〉的保全系統的關係。但怎麼想都覺得,比起城鎮,一開始作為城寨設計而成的〈塔〉更能抵禦外患——」

「那個……」

冷不丁從背後傳來的聲音,被多進完全無視。

「只是我不明白,街上的居民全都逃進〈塔〉里後,天人以及教會的軍隊幹嘛還要去破壞無人的市區呢?這隻能造成勞力的浪費——事實上,這也是基姆拉克教會最終失敗的原因。在他們毀壞無人的塔夫雷姆市時,從側面遭到了魔術士的全力攻擊。儘管是奇襲,但兩者之間的勢力差距有近十倍之多,這樣都能扭轉戰局,可見魔術士的戰鬥能力實在非比尋常——不過,事到如今也不用發這麼大的感慨。我們已經親眼見識過很多次了。」

說最後一句時,他好像回想起什麼一樣,聲音比較嘶啞。多進使勁搖搖頭,像是要擺脫什麼討厭的回憶,他繼續說:

「嗯,不管怎麼說——」

「這位客人……」

聲音再次響起,然後再次被無視。

「現在已經沒有軍隊會來塔夫雷姆市找麻煩了——天人已經自世上消失,教會的軍隊也被王都的貴族聯盟給取締了。至於貴族聯盟……就有點微妙了,不過他們是沒有閑工夫大老遠跑到大陸這一頭的城市來遠征的。」

「不好意思客人……」

「也就是說,可以用風調雨順來形容這裡。雖然沒什麼產業,但人流量十分龐大,足夠繁榮——」

「…………」

終於,身後的聲音轉為沉默。正好,多進也不說話了,眼睛直勾勾地看著書,身體僵硬了一般。一陣沉重的寂靜開始在空氣中擴散。

最先敗下陣來的是多進。他啪地合上書,回頭一看——有一個和多進穿著相似的男性地人,被人拎小貓一樣拽住脖頸,提在空中。把他抓在手裡的是一個肌肉發達的服務生,三十歲左右,嘴上留了一圈鬍子,腰部以下系著圍裙。看來除了是服務生,可能還兼任店長。

服務生的臉上保持祥和的笑容,低頭看他。體格壯碩,卻長著一張娃娃臉,他的笑容實在高深莫測。多進感覺這種笑就像是牧師在面對死刑犯時展露的表情。

多進開始思考,這大概是因為——

把這家店搞得跟廢墟一樣的關係吧,多進無奈地分析。剛才還是亮麗整潔的咖啡店,現在桌子椅子全都破破爛爛地散在地上。當然,除了多進、服務生,還有被他抓在手上的地人以外,店裡沒有半個人影,其他人全都逃光了。不知服務生有沒有注意到,在打碎的咖啡杯周圍有一灘茶色水窪,他的腳尖已經完全浸泡在裡面了。服務生注視著多進,並保持笑臉。

服務生的嘴唇開始朝上吊,慢慢說道:

「這玩意兒是客人您的家眷吧?」

說著拿視線示意了一下手上提著的『這玩意兒』——多進也順他的視線看去。在那裡的就是和平常沒什麼兩樣的『這玩意兒』。實在是一點改變都沒有。實在是實在是……

服務生提在手裡的地人也同樣身裹毛皮斗篷。小小的身材和蓬亂的頭髮都和多進差不多,只不過沒戴眼鏡,取而代之的是從斗篷下可以看見的一把劍鞘,破舊不堪,一看就知道是中古品。

多進很乾脆地回答:

「不是。我從沒見過這個人。」

聽到這句話,服務生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表現出慌亂的只有那個垂在空中的地人。

「喂,臭小子!多進!」

他手一指,叫道:

「原來你是這麼薄情的人嗎,你小子!?哥哥我真傷心啊!」

多進冷了兄長一眼——然後深呼吸一口氣,開始做說明。

「想著一年就奢侈這一回,並做好在接下來的三個月都忍飢挨餓的覺悟後,點了翻糖蛋糕。然後在我上廁所的時候把兩人份都吃光,還把桌上的砂糖壺舔了個乾淨,更闖到其他桌子上大鬧,其結果是大半個店都毀於一旦,像這樣的人,和我已經沒有絲毫關係了。」

「什麼『已經』!血肉的羈絆才不會是這樣的!聽好了弟弟,我們應該要苦樂與共。有了痛苦,就用分擔來稀釋;有了歡樂,就以相擁來倍增!」

「那倍增之後的痛苦都推到我頭上來也太……」

「不要有這種喪氣的想法!你作為我瑪斯馬圖利亞的鬥犬的波魯卡諾·博魯坎的弟弟,不要這樣裝可憐!」

被服務生抓在手裡的地人——博魯坎就這樣誇張地動來動去。他要是再離近一點,真想給他兩三拳,無奈服務生就是攥著脖子不放手。服務生的表情自始至終都沒有絲毫變化——乾脆就石化在這裡,讓哥哥吊一輩子得了,多進不悅地說:

「不要弟弟、弟弟的亂喊。我又不認識你。」

「弟弟啊弟弟啊弟弟啊,哥哥覺得你實在不該說這種話。」

「所以跟你說不要亂喊!」

「嗯,事到如今——」

服務生突然插話。博魯坎和多進一下子全都不吭聲了。只見服務生白色圓領衫的胸部,肌肉跳動了一下。

他依然保持一副笑臉,繼續說:

「我管你們認不認識,總之快給我幫忙收拾混蛋。」

「是……」

多進垂頭喪氣地說。這時——

咔啷……

小小的一聲鐘鳴,門開了。只見白色木門被敞開,在亂得一塌糊塗的店內出現了一位少年。

「咦?」

少年騷騷黑頭髮,嘟囔了一句。長發一直披到後背上,咋一看像個女的——不止這樣,臉型也像極了女性,多進之所以知道是個男孩,只是從他的穿著和極端消瘦的體格看出來的。年齡大約十四、五歲。穿一身全黑,加上身體周圍的一種氣氛,讓多進聯想到某個人。

(黑魔術士……)

多進心中想。實際上,因為是這裡的緣故,大街上有很多魔術士。不過,像這個少年這樣黑魔術士特徵如此明顯的情況,反倒很少見。

少年看見服務生,語氣驚訝地問:

「出什麼事了嗎?福瑞普先生。」

「啊,涕費斯嗎……你這幅模樣我都認不出來了」

福瑞普和涕費斯——多進把這兩個名字記在腦里,並時不時地觀察名叫涕費斯的少年。作為魔術士而言必須具備一定程度的體力,像這樣瘦弱的身板沒問題嗎?還有,一般來說,特別是黑魔術士,留的都是短髮。也說不定,這個叫涕費斯的少年,不過是個打扮成魔術士模樣的普通學生也說不定。

(應該沒這個可能吧。)

多進自我否定了這個猜測。反倒是單純只是個營養不良的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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