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很快就降臨了。黑暗中,塔的樓梯變得非常難爬——他不禁覺得,豆腐渣工程也比這好多了。不過——本來期望就沒多高。在這種邊境,又是這樣的秘境深處的小村莊,在建設之初,像樣的設計師只有一個人。麥克唐勾從阿倫塔姆找來的設計者——經過那個男人的設計,建起了村子所有的設施。包括這座教團的塔,還有旁邊的工廠。
儘管如此,樓梯實在是很難爬。陡峭得就像梯子直接鋪上木板一樣。那個設計者的腦子裡難道就沒有螺旋樓梯的概念嗎?
(總之,和我的故鄉大不相同。)
黑暗中,小腿撞在樓梯邊緣,薩魯微微一笑。淡淡鬍鬚的下巴做出一個諷刺的表情。腰下的劍發出咔鏘一聲。
(說到底,正因為離開了故鄉……才會有好玩有趣的事發生。)
登上樓梯,是這座塔僅有的一個房間。除教祖麥克唐勾以外的人都禁止進入的——巫女的房間。房間鑰匙由麥克唐勾親自攜帶,菲愛娜也是除非聽見麥克唐勾的聲音,否則絕不開門。
不過,此時薩魯很自然地敲了敲門,放低聲音說:
「是我——薩魯。」
過了一會兒,門開了。開門的是身穿睡衣,又套了一件寬袍的菲愛娜。她喃喃地說:
「都幾點了……怎麼了?」
「抱歉,這次不是來找你聊天的——看,我沒帶酒瓶來。不過,這種時間你竟然還起得來。我還以為必須要撬門才行呢。你和那個小子怎麼樣了——」
說著朝房間里看了看,薩魯的話頓住了。他在這間簡潔的房間里東看西看,說:
「那個小鬼去哪兒了?干出在麥克唐勾尊貴的頭顱上砸下蛇這種傑作的那個小鬼。」
「馬吉克他……去地下牢房了。他說既然麥克唐勾憎恨魔術士,就不能放無發自由活動的師父不管。」
「哼……不過,這判斷很正確。雖然我也想看麥克唐勾老大會怎麼拷問他……地下牢房是吧?」
說完薩魯迅速轉身準備離開。這時——身後的菲愛娜說:
「那個——」
「……嗯?」
薩魯回過頭。看見菲愛娜閃動睫毛,怯怯地說:
「之所以會在深更半夜還醒著,是有理由的。我睡不著……」
「……你是指那個計畫嗎?」
薩魯輕描淡寫地說出口,使得菲愛娜驚慌地抬起頭。
「!為什麼……你會知道?麥克唐勾還沒——」
「還沒說是吧。是我自己調查得知的。計畫會在後天執行,麥克唐勾,還有他的跟班,都會離開村子——當然也包括你。留下來的只有女人、小孩這樣的非戰鬥人員。很難碰到這種機會,必須多加利用才行。」
「你到底……」
是什麼人?她想問的這句話最終還是卡在喉嚨里,沒說出來。
這樣我也沒必要回答了——薩魯露出一個苦笑。
「不管怎樣,麥克唐勾——那位大人的『計畫』不可能順利成功——這一點你也很清楚吧?」
「……是的。」
「那像現在這樣和你聊天也就是最後一次了——無論是麥克唐勾還是你,到後天都會被殺光。」
「…………是的。」
長久的沉默後,少女發出低沉的回應。雖然黑暗中看不清楚,但她的皮膚變得一片蒼白——不知是害怕,還是絕望。薩魯咂舌後說:
「受不了——又是『是的』。從半年前迷路到這個村子來之後就一直這樣。你就是一直這樣,才老是會那位大人牽著鼻子走——我是看不下去,就找機會和你說說話,想不到你一點都沒有改變。到那一天,我打算姑且先跟著那位大人,然後途中偷偷跑掉,順便把你帶出來也很簡單。你就不會臉皮厚一點,說聲自己不想死,請幫幫我這樣的話嗎?」
「……我、不想死……好害怕……」
薩魯並沒有生氣的意思,但他的口氣急躁了一點,使菲愛娜感到膽怯——她用盡全力擠出顫抖的聲音,然後閉上眼,開始抽泣。
唉—。薩魯聽到後只是嘆氣。
「搞得好像我在欺負你一樣……算了,我就實話跟你說吧。其實,如果是處境危險,希望得到保護的話,我會二話不說保護你,不要任何回報。但如果你希望得到幸福,那就必須支付一定的代價——比如化妝或獻媚,這樣的話,一些輕浮的男人很容易就上鉤了。像你這樣一直哭下去是沒有結果的。」
說著,又嘆了一口氣。他不喜歡說教。
(可惡——我就是討厭這樣,這種在邊境村莊賣乖的任務我已經快受不了。真不該去考勸說執照。)
就是因為有那種東西,才會常常不經意把話說多。
薩魯抖抖肩,轉過身走了。不知菲愛娜有沒有聽到他說的話,依然在抽泣。
「拜拜,我會去救你的,到那一天可別再哭了。」
薩魯頭也不回地說完,走向狹窄的樓梯。
剛要下樓梯——這時——
〈又來了是吧?〉
他感覺頭頂上傳來說話聲,趕忙朝樓上看去。他看見菲愛娜已經止住哭泣,一副巫女的表情,面朝自己那間理應空無一人的屋子,回應說:
「是的……」
(…………?)
黑暗中的薩魯表情變得很奇怪。他感覺剛才的聲音確實是從菲愛娜的房間里傳出來的——
(是錯覺——嗎?不——)
這件事還是不要去想了,他迅速地走下樓梯。
「咿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
聽到慘叫的薩魯停下腳步。地點是教團之塔通往地下的樓梯入口處。
開始拷問那個魔術士了嗎——薩魯一瞬間這樣想,不過,若是真的開始拷問的話,是不會發出如此精神飽滿的叫聲的。受到拷打力漸衰弱的人,是幾乎發不出聲音的。
「嗚咿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
又是慘叫。平常守在地牢入口的守衛今夜也看不見了——教祖的跟班全部為了商討『計畫』而聚集到麥克唐勾那裡去了。他就是在等這個機會——薩魯自己找了理由,就說拉肚子在睡覺。
「那麼……」
嘎卡一聲,手握住劍柄。即使對方受傷了,也還是一個魔術士。一個搞不好,可會遭到對方的攻擊,這點不能大意。
薩魯走下樓梯。
塔的地下泥土裸露,手接觸的地方用藥物做了加固。所以樓道里充斥奇怪的臭味。他盡量屏住呼吸,慢慢朝下走,最後走下短短的樓梯。
走下樓梯就是鐵柵欄。在牢房前面,薩魯不由張大了嘴巴。
「嗚哦哦哦哦哦哦哦!」
又是慘叫。同時,嗖地一下——土牆上刺入一支鐵棒。鐵棒似乎是從鐵柵欄上拆下來的,前端已經被磨尖。它以極快的速度划過,插入牆壁里——離鐵棒刺中的地方几厘米處……有一個地人腦袋。
「哦哦!耳朵!擦到耳朵啦,混蛋!」
地人——博魯坎邊哭邊叫。一根從鐵柵欄上取下的鐵棒被彎成鋦子的形狀,把他牢牢釘在土牆上。弟弟多進已經失去意識,倒在哥哥腳邊。從表情上看,是被嚇暈的。
接著,在兩個地人對面,奧芬因頭痛而一臉憔悴地躺在牆根里,這位黑魔術士懶懶地說道:
「嗯……看來我的準頭在慢慢好轉。」
「准、準頭!你難道是認真的嗎!」
博魯坎臉色蒼白,發出悲鳴。
(這些傢伙,在搞什麼飛機?)
薩魯抓抓頭思考起來——好像就是依靠這個地人提供的情報才抓到那個黑魔術士的。那他們應該是熟人才對。
躺在地上的黑魔術士發出有氣無力的笑聲。
「別開玩笑了,博魯坎。我怎麼可能認真呢——」
他口氣不變地說了意思迥異的話。
「我當然是無論如何都要打中。」
「哦哦哦!?」
「回來。」
這句話是咒文——剛才還插在牆上的鐵棒在沒有手碰觸的情況下,輕鬆被拔出。鐵棒在空中直線飛來,停在魔術士上方。
看樣子,他是在用魔術控制鐵棒把地人當靶子玩,魔術士此時躺倒在地上,這對瞄準有阻礙作用。當然,也有可能會一個不巧,直接命中。
「那個—……師父。」
突然響起說話聲。剛才被地人的慘叫拉走了全部注意力,沒發現在牢房角落,那個魔術士見習——好像叫馬吉克——安靜地坐在那裡。少年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