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狼群啊,齊聚我的森林 第一章 〈森林〉的巫女

「好——最後一個。」

他說完隨手放出的一擊,打中對方的鼻尖,克麗奧發出微小的呻吟,摔了一個屁墩。森林裡,陽光被分成細小的光束照下來。數米高的大樹排列成群——這裡離街道不遠,但也不是什麼旅遊景點。再過不久就是盛夏,森林的味道沁人心脾,摔倒的克麗奧表情很難看——她身上穿的深紫色衛衣,短號的運動短褲,都是在前一個街市裡新買的。

新買的短褲被弄髒,咂咂舌,克麗奧憤怒地看他——

奧芬只做了一個輕笑。這是一個年約二十歲,面帶嘲諷的黑魔術士。黑髮黑眼,中等身材,簡單一看倒沒有什麼特別。全身的打扮以黑為主,胸前佩戴了一件銀質吊墜,一隻一腳龍纏繞在劍上。目光銳利——銳利得有些陰險,毒毒的。

手裡的細木條啪地響了一下,他得意地說:

「這場比賽我贏了——有異議嗎?」

「沒有……啦。」

克麗奧放低嗓音,不情願地說。少女年芳十七,金髮與陽光交相輝映,一直披到腰上。無論是金髮,還是天藍色的雙目,這在大陸都是最普遍的貴族特徵,但是她不是貴族。據她講,在幾代之前,她的先祖里混進了貴族血統。

她把刀刃上貼了護墊的一把長劍收進刀鞘,拍拍短褲上的土站起來。克麗奧不高興地說:

「煩死了,為什麼啊!我不服——」

「不服可不行。」

他把樹枝朝後一扔,用手搓搓綁了頭巾的太陽穴周圍。

「比賽就是比賽。按照條件,一共十回合,只要讓自己手上的東西碰到對方的身體就算贏一回合——輸的一方必須履行贏的一方開出的任何一個條件。」

「當然了——我怎麼可能會忘?我剛剛才輸了個盤干碗盡!」

克麗奧狠命地一跺腳,運動鞋的鞋尖敲在地面上。

「我想說的是,實力實在差太遠了!這太奇怪了。你就不會讓我贏一回嗎?」

說著,她拿眼瞪他。繼續說:

「奧芬。其實我,對自己的劍術還是很有自信的——」

但奧芬打斷他的話,他說:

「要我說的話。」

他的口氣有點受不了。

「請不要和小學生級別的劍術弄混,我可算是〈塔〉的魔術士啊。」

他舉起胸前的吊墜。這個展翅的龍形紋章,是在大陸魔術最高峰〈牙之塔〉學習過黑魔術的證明。

「從使用武器的戰鬥訓練,到抵擋對手武器的護身法,還要學習如何在一瞬間做出判斷——還有其他許多許多,我學了那麼多年可不是在玩兒。」

「哼……也就是說,用花言巧語把純真的我給騙倒,讓我參加一個沒有勝算的比賽,再用不正當的條約做擋箭牌,最後達成你自己的目的,不是嗎?」

「你的說話口氣真是越來越像博魯坎那傢伙了……」

奧芬半睜眼看她,克麗奧用吐舌頭來回應。

他嘆氣,接著說:

「說到底,提議要比賽的不是你嗎。」

「我當然知道。」

克麗奧憤憤地說。穿著衛衣,她胸口一挺,挑戰似地說:

「好啊——不管是拔草還是洗盤子,你儘管說就是了!」

「啊……不,我沒什麼事想找你。」

奧芬覺得,找這個少女辦事,無論幹什麼都覺得彆扭。少女好像感覺到了什麼——她的眉毛疑惑地挑動了一下。

「……你這種說法很可疑啊。你是說,找我辦事全行不通嗎?」

「簡單說,正是如此。」

奧芬乾脆地說完,轉過腳向停在路邊的馬車走去。——克麗奧迅速繞到他前面,細細的手指朝他的胸口一指,用指責的口氣說:

「你什麼意思!?」

被她一問,奧芬感覺臉上的肌肉抽動了一下。

「你還問我什麼意思,我就是那個意思!——上次我叫你幫我縫好破掉的襯衫,結果怎麼樣了你不會忘了吧!」

「什——什麼啊!那又不是我的錯——全怪你思想有問題,裁縫活都讓女人做,就是這種貧乏腐敗的男權主義思想才——」

「這種詞你從哪裡學會的!你不是在馬車裡說閑得慌,要我給你點干雜活兒來幹嗎!?不要轉移話題!」

「我才沒有轉移話題!」

「是嗎!那就請你回答——是誰把我一直放在行李深處小心保管的手帕當做縫衣服的補丁的!」

聽到這句話,克麗奧表情一愣,縮回手指。她的臉色變了變,說:

「是我偶然發現的啦!」

「少吹牛了!」

奧芬立馬嚷道。被當做補丁的是一條手縫的手帕,那是在少年時代,一位他十分敬仰,甚至當自己姐姐來看待的女魔術士送他的生日禮物。其他的碎布片其實有很多,特意選了漂亮的手帕來做補丁,奧芬猜測她肯定是經過盤算的,是故意的。

「還有,叫你去照看感冒躺著的馬吉克,你在枕頭邊上打翻了水盆,把毛巾和睡袋全都弄濕了不是嗎!在圖書館找書的時候也是,突然就大喊『找到啦!』,接著就撕掉那一頁跑過來了!」

「在我們學校的圖書館,大家都是這樣做的!有錯嗎!?」

「當然是錯的啦!對了對了——最離譜的是叫你去買菜的那次!什麼都沒買,還帶了個莫名其妙的旅行商人來。商人說,『這位小姑娘購買了我的商品,我是來收錢的』——你的腦子整個都在想什麼?為什麼要買驅魔用的馬桶啊!」

「啊——那種錯誤一輩子也就犯這一次!」

「什麼只犯一次!其他類似的事例還多著呢!我說——」

奧芬突然改變語調,抓住克麗奧的肩膀。

「你跟我說實話——你是故意的吧?是吧?」

克麗奧驚慌地說:

「你、你用不著這樣眼含熱淚地說話吧……」

「我真想哭啊。為什麼我每一天每一天,都要過這種歇斯底里的生活不可呢……」

他不停地嘆氣,克麗奧一點反省的意思都沒有。她的碧眼閃了閃,豎起一根手指說:

「兩個人若希望很好地互相理解,就經常會有一些正面矛盾產生。以前父親就這樣說過♥」

「不要說得這麼冠冕堂皇!」

奧芬說著雙手顫抖。克麗奧不說話,把眼珠轉了轉,然後拍拍手,說:

「啊——是的是的。所謂快樂的人生,也有人說,指的就是快樂的麻煩事。」

「我只希望享受平穩的生活就行了……」

奧芬難過地說。像往常那樣把手蓋在克麗奧的金髮上。克麗奧看看他,說道:

「行了行了,你這樣說話不累嗎?」

「你以為是誰害的,是誰啊……」

「想要證明別人的過失往往要花上一生的時間——證明後的那一瞬間,極有可能就被對方殺掉。父親說完這句話三星期之後,就死了。」

「夠了……我真後悔沒在你父親還活著時見上他一面。」

奧芬的口氣就像在罵人,他把手從克麗奧頭上拿下來。推推少女的背,慢慢朝街道的方向走去。克麗奧(擅自)感覺得到了赦免,變得很開心,她說:

「別這麼垂頭喪氣嘛。我看你最近太累了——對了!剛才的比賽我不是輸了嗎,我來給你按摩吧。」

「……你來?」

「哼。這可是出血跳樓大優惠哦,還不滿意嗎?」

「出血……按你以往的模式,你該不會要用針吧……」

「你·不·滿·意·嗎!?」

克麗奧回頭看著他,雙眼不停放光。奧芬不得不揮揮手說:

「啊—是啊是啊。滿意滿意。」

他簡單地應答,又突然想到了什麼。他沒來由地感到一陣不安,向前一步,問道:

「不過……要是你贏了的話,你準備向我下達什麼命令?」

「嗯?也沒什麼啦。我們坐的馬車,裡面空空蕩蕩的,很不好看不是嗎?所以我就想要一隻擊殺獸的標本,這樣就算是很好的室內裝潢了。所以我就想要你去捕一頭來。」

「……然後輪到你的話就是按摩?——你不覺得這之間的差距有點大嗎……」

奧芬有氣無力地說。克麗奧只地回答了一句「是嗎?」就完了。總之,想要讓她有點自覺是不可能的,奧芬深諳了這一點。

他們所處的位置,是大陸最後的秘境——〈芬里厄森林〉,又被稱作「戰士們的故鄉」巴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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