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基里科庫?」
絲媞芳妮一聽到這個詞,一下把臉仰起來。
「真應該事先問清楚。」
奧芬用繃帶包紮受傷的右臂,憤然地說:
「……為什麼那個——叫殺戮人偶的東西要摧毀魔術士同盟?他到底是什麼來頭?巴基里科庫又是什麼?」
在並不寬敞的絲媞芳妮的公寓里的四人——奧芬、絲媞芳妮、馬吉克、再加上克麗奧,使得房間更顯擁擠。奧芬生氣地纏著繃帶。不止右臂,臉上身上全是大大小小的創可貼。馬吉克在後面幫師父把繃帶纏在頭上,克麗奧似乎不知道幫誰才好,只是一個人坐在稍遠的沙發上。
絲媞芳妮撫摸從肩膀垂到胸前的黑髮,煩惱地皺皺眉。
「為什麼你會覺得應該問我呢?」
「你完全不顯得慌亂。」
奧芬淡淡地說。敲了敲包好繃帶的胳膊。
「魔術士同盟突然爆炸了——自己也受了重傷,第二天早上一點也沒狂躁。也不問為什麼,這隻有一個原因——你什麼都知道。」
「……那只是瓦斯爆炸。」
絲媞芳妮舉起雙手,用害怕的表情做了個微笑。
「是嗎。看來我出現了幻覺——操場的滑梯彎曲變形,鐵棒自地面和基石里連根拔起。風暴中看板被掀走,又撞到我頭上。」
「……撞到的不就只有一塊木頭嘛。」
馬吉克在身後說,奧芬不予理睬,走進絲媞芳妮。
「別騙我,絲媞芙——那是魔術。而且對方不是人類。不要再裝了。」
絲媞芳妮受了一驚,抬起頭。
「我——我沒騙你。」
「是么?」
奧芬語氣尖薄。
他手指著她,絲媞芳妮用頭髮藏住臉——這時,克麗奧走近她,緊緊握住她松垂的雙手。絲媞芳妮看見了少女一臉關懷的表情,她以一種回憶的口吻,輕柔地訴說起來。
「……很想去王都。」
「啊?」
奧芬不解地問。絲媞芳妮抬起臉,重複道:
「我們都很想去王都——這座城市太讓人討厭了。」
「…………」
這種情況下,奧芬覺得比起強行逼問,由著她自己述說會比較好,所以他選擇了沉默。絲媞芳妮握住克麗奧的手,繼續說:
「沒辦法不是嗎?奧芬。像你這樣〈牙之塔〉出身的精英可能無法理解——你還記得你我最初見面的事嗎?」
「啊啊。」
奧芬輕聲說:
「二十四處骨折。多處被打傷。身體皮膚有八成裂傷且無法復原。臉部損傷——頭蓋骨凹陷。因內臟沒遭受太大損傷決定實施搶救,不過在送到我打工的診所時,誰都認為沒有希望了。」
「我被街上的人施加了私刑。」
絲媞芳妮用沙啞的聲音,向在場的人中唯一不知情的馬吉克說明。克麗奧把手移到她肩膀上,問了聲:沒事嗎?
馬吉克幾乎要跳起來說:
「私刑?但——但是,師父——你不是說這座城市近來都不會有那麼嚴重的事嗎?」
「表面上是如此。這裡怎麼說也是觀光都市,外面的人目光所及的範圍內是不會有什麼出格的事的。不過……若是走到小巷子里去的話,說不定怎麼回事就會碰上什麼。」
「但這也太——」
馬吉克一轉身走到奧芬眼前。
「做這種事究竟意義何在?當然了,這裡以前有天人在——但現在已經沒有了。就算天人再怎麼厭惡人類魔術士,都已經過了幾百年的現在,有什麼理由還要找人類魔術士的麻煩?」
「或許找不到理由,但作為動機已足夠了。我不是說了嗎,過去魔術士捕殺中的犧牲者,反倒是獵捕不成反被魔術士殺掉的普通人比較多。」
「馬吉克小弟,更直截了當說的話,魔術士是比人類更高等級的存在。普通人無論湊夠多少人,備齊多少武器,都是敵不過魔術士的。害怕魔術士在社會上抬頭的不只有王室。對我們勢力的增強感到無比恐懼的是……有著迫害魔術士的歷史的這座城的居民啊。」
「但這也太——」
「啊—,真煩人。別說了。」
奧芬把馬吉克推到一邊。
「絲媞芙。你剛才說想要離開這座城。但我覺得奇怪的是為什麼你至今為止還留在這裡。在魔術士同盟看見你時,我都懷疑我的眼睛。當年我親眼見到你被抬到診所——受了那樣的待遇,為什麼不快點離開這裡呢?」
「……是為了還清當時的手術費啊。還有——」
她突然沒往下說。
「還有?」
奧芬追問。絲媞芳妮面帶依靠地朝這裡看一眼,繼續說:
「也許,跟著走掉的你一起離開就好了——但你在我快要出院的時候突然就不見了……」
「我有自己的情況,不可能一直那樣悠閑度日。也不可能一直住在這裡。說實話,在你住院的半年裡一直沒離開已經是很大的讓步了。」
奧芬心想自己的口氣或許過於冷淡了。絲媞芳妮垂下視線,嘆氣。
「也是——也是啊……」
「奧芬,你說這種話太——」
克麗奧不知何時已完全向著絲媞芳妮了,她生氣地質問他。奧芬不管不顧地對絲媞芳妮說:
「絲媞芙。我不是在查問你——你只要說你知道的事就行了。那個殺戮人偶傢伙揚言要殺光這座城的魔術士——這城市裡的魔術士只有你和我而已了。不團結起來是沒有勝算的。」
「我幫不了你。我不像你受過專門的戰鬥訓練,也沒你那麼強——」
「但你有知識。」
奧芬說,性急似的地閉起眼來騷騷頭。
「沒錯吧?你若知道關於那傢伙的任何事,就告訴我。我反正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
絲媞芳妮什麼也沒回答,放開克麗奧的手——接著像夢遊一樣用輕飄的步子轉過身,一步、兩步,走到窗戶邊。把手放在壞掉的窗棱上,她的手指染上灰。盯著指尖煤渣似的臟污,她自言自語地說:
「這裡……壞了,開不開窗,所以沒辦法做掃除。」
奧芬不發一語,抱著胳膊從背後看她。
絲媞芳妮繼續說:
「我曾經想離開這裡。這座城市,實在太討厭了……根本不理會我的存在——」
「絲媞芙!」
奧芬語氣強硬地喊,她轉過身。眼神中多了一股絕決,她開口了。
「我告訴你。所以拜託了……答應我。」
「答應什麼?」
奧芬問,她滿臉認真地說:
「這次……不要再丟下我。」
◆ ◇ ◆ ◇ ◆
短小的手指摸著精準的立方體堆砌成的牆壁,多進嘆口氣。潮濕的空氣讓鼻子發癢,喉嚨乾渴。或許感冒了,他把額頭頂在牆上。
一頂,眼鏡歪了。多進也不扶,自顧自地說:
「肯定哪裡出錯了……肯定。」
「嗚哇—哈、哈、哈、哈、哈!」
博魯坎在後面一直吵吵鬧鬧的。在一間有祭壇的大廳里,瞻仰整齊排列的巨石步兵。
「何等壯觀,何等壯觀啊!很好!剛才大意之下吃了一記卑劣的奇襲,不過那個高利貸魔術士不可能敵得過這麼多的石頭巨兵!只要除掉那個魔術士,高利貸這種罪惡行徑也將不復存焉,老子就能稱霸天下啦!敢阻撓我的人,就在他枕邊竊竊耳語地殺掉!」(譯註:意為用竊竊耳語的方式殺人)
多進沒把這些話太當回事兒,只用眼睛瞟了瞟。濕乎乎的博魯坎雙手叉腰,面對著十架左右的巨石步兵,瘋狂傻笑。
多進感到胃部一陣陣酸痛,咳嗽幾聲。
博魯坎聽見了,「嗯?」了一聲,沖著多進。傲氣又乾脆地說:
「怎麼了多進?感冒了也沒藥給你吃,只能等死喲。」
「…………」
多進一聲沒吭,朝地上一坐。冰冷的石板凍得脊背發抖。
博魯坎繼續高聲大笑,面向巨石步兵揮揮手。
「幹嘛愁眉苦相的!看看這些傢伙!從右邊開始——」
巨石步兵的臉上全貼有魔術文字,形狀也全部一樣,但博魯坎給它們都起了不同的名字。他開始一個一個地叫。
「最右邊那個有稜有角的叫迪福萊!下一個是茲卡提夫!泰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