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四章 綽約新妝玉有輝

蘊蓉牽過玄凌衣袖,笑嗔道:「三小姐神勇,皇上說賞什麼給她才好呢?」玄凌回過神來,不覺擊掌道:「巾幗不讓鬚眉,比起嬛嬛淑慧,小姨更見英姿颯爽。」

玉嬈回身就坐,啜了一口清甜桂花酒,淡淡道:「多謝皇上誇讚。」

我含笑,輕輕向她搖頭,暗示她不可再逞強。

玄凌此語一出,連葉瀾依亦點頭讚許,「的確是下了幾年功夫的。」如此,玄洵心中不樂亦得隨眾稱讚。

正熱鬧間,卻是玄汾施施然向玉嬈道:「柳樹是死物,要射下一枝玫瑰亦不算太難。」他想一想,「汾想與三小姐一試高下,不知三小姐可願意?」

玉嬈到底年輕好勝,不假思索道:「王爺儘管說,我無不從命。」

玄汾尚未說話,耳垂已經紅了,他輕咳一聲,一指玉嬈雲鬟堆聳的髮髻,「小姐已射了一朵玫瑰為彩,本王想射落小姐發上的碧玉鳳釵做今日的彩頭。」

這話是有些輕佻的,玄汾本不是這樣的人,而以箭射釵也是有些危險的,不知他何以這樣說。我正待出言阻止,玉嬈道:「好!」

玄洵聞言撫掌不已,笑著摟過懷中美人,「三小姐孤零零站在那裡也太容易了。」他興緻勃勃地請示玄凌,「不如把明苑的宮女都放出來,三小姐和她們站在一起都不許跑,也好考考老九的眼力。」他忍不住笑意,「若是射中了三小姐的鳳釵呢自然要好好賞九弟,要不然射中了別的宮女的絹子簪子什麼的,皇上就把那宮女賜給老九,誰叫他跟著六弟不學好,一個個孤家寡人似的,臣這做大哥的看了也沒趣。」

玄凌沉吟搖頭,笑道:「射中了宮女的東西要賞他做侍妾也罷了,若射中了三小姐的鳳釵,豈非三小姐也要賜予老九了。」他看我一眼,溫情道,「不妥不妥,回去嬛嬛必得跟朕治氣。」

他鮮在諸王面前這樣親昵和我說話,我低首看見玄清眸中的黯然,愈發低下頭去,手指絞著扇柄上的杏色流蘇。流蘇繞在指上一圈又一圈,勒得手指發痛,我抬頭含笑道:「三妹是瘋魔了呢,哪有女兒家這樣爭強好勝的。」

玉嬈抿一抿唇,露出幾分自傲的堅毅,「無妨。大姐姐,我也很想知道他是否真有本事能取到我的玉鳳。」她微微臉紅,「何況我又不是東西物件兒,誰說賞人便賞人呢。」

那碧玉鳳釵本是用是一整塊上好的通水玉雕成,色澤通透溫潤,插在髮髻正前最是相宜,乃是玉嬈最愛。周珮惋惜道:「可惜!即便射中了,若是落在地上碰碎一點半點,也可惜了這上好的玉鳳凰。」

玄凌見玉嬈如此,也點頭道:「也好。不過是賭戲為樂,彼此小心為上。」不過一盞茶時分,明苑中的宮女俱圍攏了在台下。想是也沒見過這樣新奇的玩意,眾女又是好奇,又是好笑,紛紛議論不已。玉嬈盈盈下台,擇了最中間的位置站下去。

因在夏初,明苑中的宮女皆換了深綠淺綠的宮裝,鬢邊簪了碧玉色的絹絲花朵。眾人又笑又鬧,只聽笑語喧嘩,環珮叮噹,無數美人面如春日枝頭的花兒開了一朵又一朵,叫人心醉神馳,不覺眼花繚亂。玉嬈隻身置於其中,彷彿湮沒於萬綠叢中,唯見小小芙蓉秀臉凌然出眾,連玄洵亦讚歎,「不怕不識人,就怕人比人。所謂國色,進了萬花叢中也不會遜色分毫的。」

胡蘊蓉以扇障面,嬌笑道:「九爺可要仔細了,小心看花了眼射中個夜叉婆回去。」

玄汾岸然立於台前,只是一言不發默默彎弓搭箭,左手穩托,右手虛抱,一目微閉,一目炯炯,凝視片刻,開腔低喝一聲:「中!」冰弦猶帶破石聲,小巧一枚白羽箭好似流星脫手,只聞得眾女連聲驚呼,膽小的紛紛避開,瞬時玉嬈髮髻上玉鳳已被射中,浣碧不由跺腳,「完了,完了!那玉鳳可是德太妃賞的呢,這樣大力道下去可不碎了!」

語未畢,卻見那玉鳳被射中後並不下墜,反而順勢往上而來。我凝神細看,方見白羽箭後懸著細細一根半透明的冰蠶線,那白羽箭的箭頭黏住玉鳳,被冰蠶線的力道一拽破聲而來,穩穩落在玄汾手中,完好無損。

周珮近前一瞧,不覺揚起大拇指力贊,「王爺好巧的心思。」

玄凌見那玉鳳碧生生握在玄汾手中,與他一身鸚哥綠的衣裳極是相襯,不由舉杯向他,「今日的玉鳳合該是你得了,正襯你的衣裳。」

玉嬈髻上玉鳳被摘去,她髮髻鬆散,卻也不惱,悠然折下台邊一枝花苞瑩白的廣玉蘭做釵綰好長發,只是淡淡含笑。

蘊蓉吃吃笑著,指著重上樓台的玉嬈道:「三小姐這身衣衫好看,湖藍映著鸚哥綠,也極相襯的呢。」

玄汾輕施一禮,微蘊一點笑意,「承讓。」

玉嬈伸手向他,「讓我瞧瞧那箭。」說罷取過一看,不覺「撲哧」一笑,「你拔了箭頭塗上了蜜膠?」

玄汾笑得有些頑皮,「是啊。我要的彩頭是那玉鳳,若玉鳳碎了,還有什麼趣兒。」說著向玄清眨一眨眼睛,「有一回我去六哥那裡,采藍說六哥拿蜂蜜塗箭頭上去粘羽毛,那時我還笑六哥瘋魔了,方才靈機一動才想起來。玉鳳有些重,蜂蜜黏不住的,我便換了蜜膠。」他眼底有玉石一般沉冽的純凈,「你在台下時並不知我摘了箭頭,怎麼不叫不避,一點也不怕?」

玉嬈唇角一揚,亦有頑皮的得意,「你敢射傷了我嗎?大姐姐第一個不饒你。」她低一低頭,「王爺不會射傷我的。」她的臉頰或許因為日光照耀的緣故,有些微微浮起的淺紅,「你的射術很好。」

有一男聲沉穩響起,「老九若真傷了你,朕也不饒他,誰叫他逞強莽撞。」玉嬈的髮髻鬆鬆用玉蘭花枝挽在腦後,醺暖的風悠悠一吹,幾縷青絲輕揚,別有韻味。玄凌拿過座邊一把真絲白面摺扇,提筆寫下幾句,「綽約新妝玉有輝,素娥千隊雪成圍。我知姑射真仙子,天遺霓裳試羽衣。影落空階初月冷,香生別院晚風微。玉環飛燕元相敵,笑比江梅不恨肥。」提罷賜予玉嬈,「這是文徵明題玉蘭花的詩,小姨英姿風華,很合廣玉蘭筆直之氣,旁的花原是俗了。」他一笑,凝目於玉嬈,「等你得空畫上幾筆玉蘭在扇上就更好了。」

玉嬈翻覆一看,擱在自己長桌上,飲了一口酒,淡然道:「方才射箭時弓弦勒疼了手,想來好些日子不能畫了。何況是皇上御筆親提的扇子,民女的畫原不配畫在上面。回去民女便請大姐姐好好收起來,御賜的東西哪裡能放在外頭擱壞了。」

玄凌也不惱,只溫文而笑,「不急,你什麼時候想起來再畫也可,朕等著看。」

話到此處,席上氣氛已有些微妙。玄清的目光在我和玉嬈之間輕輕一盪,已然明白。玄汾仰頭喝了一口酒,起身行至玉嬈座前,「小姐這鳳凰是通水玉琢成的?」他說話的間隙,我目光一轉,看見他桌上玉嬈射中的那朵玫瑰已然不見蹤影,不覺疑惑侍女收拾得太快。

玉嬈眼皮也不抬一下,「是。」

「這玉鳳太過貴重,方才汾說要做彩頭本是玩笑,是汾輕率了。」玄汾把玉鳳遞到她面前,「這樣貴重的玉鳳汾不敢拿回,還給小姐吧。」

玉嬈倏然抬頭,眸子亮晶晶如兩丸水綠寶石,隱隱有黯淡的光彩流動。她沉默片刻,正色道:「王爺是男子,玉嬈是女兒,男女授受不親。男子碰過的東西玉嬈斷不敢要,方才連皇上賞的扇子也只交給姐姐保管。王爺若不喜歡——已是王爺之物了,丟掉也好賞人也好,悉聽尊便,只不要再給我就是。」

玉嬈的口氣已有些無禮,我正待開口,玄清抬袖緩緩斟了一盞「梨花白」,清洌的酒汁傾落於瑪瑙雕觥,送至玉嬈面前,他笑容清淡如朗月,「風鬟雨鬢,偏是來無准。倦倚玉蘭看月暈,容易語低香近。軟風吹過窗紗,心期便隔天涯。從此傷春傷別,黃昏只對梨花。」他笑看玉嬈鬢髮,「三小姐的頭髮此刻便似風鬟雨鬢,女子最重鬢髮儀容,頭髮亂了自然心情不好,喜怒無准。請小姐飲下這杯『梨花白』,無梨花可對,將來不會傷春傷別了,也祝小姐得佳婿,享安樂。」他的話恰到好處地開解了方才玉嬈與玄汾的尷尬,玄汾隱在唇底的笑意隱隱有一絲怡然一絲憂色。玉嬈按下脾氣一飲而盡,玄清壓低聲音,輕輕道:「梨花白是以汾酒為底,小姐若喜歡,本王讓人再送些到淑妃宮中請小姐暢飲。」他眸中儘是笑色,看著玄汾道:「九弟從不輕易和女子說話,所以笨嘴拙舌。有得罪小姐的地方還請小姐見諒。方才聽浣碧姑娘說那玉鳳是德太妃給的,九弟射下了正好完璧歸趙送回給太妃,也是九弟的一點孝心。」

許是酒喝得急,玉嬈眼波盈盈,連耳垂珠子也漫起紅意來,緋紅柔軟一顆,極是可愛。恰巧明苑的管事上來,奏道:「皇上,明苑新培了一品綠菊名叫『暖玉生煙』,花朵碩大,遠望如綠霧瀰漫,甚是好看。」

玄凌詫異道:「朕記得如今才五月里吧?怎麼菊花都有了。」

管事陪笑道:「都是皇上福澤庇佑,花卉局的人好容易才在涼室里培出這一品來。原怕皇上不來錯過了,誰知恰好今日皇上來了。皇上可願移駕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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