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五章

馬卡斯大主教從《珍珠》號的船尾甲板上眺望著位於前方的兩艘船。一艘是隸屬於王立海軍的《翡翠姬》號,另一艘是拉因格蘭特籍的商船《花之少女》號。兩船相併而停。

《花之少女》號的船尾打出了信號旗。雖然之前它曾為逃過《翡翠姬》號的攻擊而一度轉向,但在看到《珍珠》號後它最終選擇了放棄。

終於追到了。

前幾天,《花之少女》號就在千鈞一髮之際逃過了他們的追捕。與《珍珠》號相比,雖然它也不是吃水很淺的船,但卻輕鬆地穿過了淺灘。而另一方面《珍珠》號則為了將開上淺灘的船拉回海中,花了半天的時間。

那是件不堪回首的、痛苦經歷。

「船長,從《花之少女》號發來信號」

航海士讀著飄在《花之少女》號船尾的信號旗,然後向站在大主教身後幾步的古伊納斯說道:

「」

古伊納斯也看向信號旗,在確認過內容後,他放下望遠鏡看著大主教。意思是問「要怎麼辦?」

「跟他們交涉」

雖然不知道提出申請的是船長,還是薩利夫,總之《花之少女》號是跑不了了。

兩手被牢牢地綁在身後,薩利夫被粗暴地推倒在《珍珠》號的甲板上。雖然他設法不讓臉部著地,但取而代之卻把肩膀撞得生疼。粗草繩深深陷入手腕,勒得骨頭咯咯作響。

帶他來的,是瓦迪姆和謝里爾。《花之少女》號投降後謝里爾來到船上,他看著被捕的薩利夫露出滿不在乎的微笑。就是在瓦迪姆提出要同《珍珠》號交易時,他也只答了句「好啊」,依舊是滿臉笑容。

《翡翠姬》號為什麼會聽從大主教,格雷烏斯現在情況如何,對於這些謝里爾隻字未提。但有一件事就算不說也能明白。那就是,《翡翠姬》號的內鬼是謝里爾。

午後的陽光灑滿甲板,薩利夫直起身來,跪坐在甲板上,瓦迪姆抓著他的頭髮使他皺起眉頭。瓦迪姆按住他的頭,將他的前額抵在甲板上,使他無法抬頭。

某人的腳步聲接近,瓦迪姆屏住呼吸。

他繃緊身體,甚至沒發現薩利夫正在他手底下拚命掙扎。薩利夫不知道他是被什麼吸引了注意,硬是扭著脖子抬起了頭。

視線前方,站著一名身穿藍色長袍,臉色很不健康的男人。藍色長袍是教堂中侍奉海神者的證明。由衣服上的刺繡可知該人的地位。

薩利夫睜大眼睛看著男子那身長袍的裝飾。然後再次端詳起對方的臉。

不會吧,他的嘴唇翕動。

這回,薩利夫終於明白瓦迪姆為什麼會困惑得說不出話來。

站在那裡的,是他只在遠處看過一次的大主教。他的長袍用金線鑲邊。那是只有大主教才允許使用的顏色。不會看錯也不會誤會。

瓦迪姆故意輕咳一聲,將薩利夫扔到甲板上,然後他為了轉換心情而開口道:

「按照剛才的聯絡,我把詹提爾交到了那邊,所以懇請您放過《花之少女》號」

瓦迪姆以商人那種謙恭姿態向大主教低下頭。

薩利夫默默地瞪著大主教。他有意識地將站在旁邊的謝里爾逐出視野之外。而對站在對面的《珍珠》號船長,他則從一開始就沒放在眼裡。

「你為什麼要背叛詹提爾士官?」

大主教問道,瓦迪姆聳聳肩,然後滿不在乎地回答道:

「我遇見他是在三個月前。而我與《花之少女》號的船員們卻交往了三年以上。除此之外還需要什麼理由嗎?」

為了一個僅認識三個月的男人,《花之少女》號沒必要搭上性命,瓦迪姆大大方方地解釋道。

他作為商人只選擇有益的東西。在不犯法的情況下,於法律範圍內追求利益。這是商人應有的姿態。

瓦迪姆一掃先前的動搖,他帶著一如往常的無畏笑容與大主教對峙。薩利夫對他的臉皮之厚,不禁感到半分欽佩。若不這樣的話也做不了商人嘛。

薩利夫等待著大主教的回答。

「那麼你又為什麼要幫助他呢?」

「因為錢,猊下。他給了我很多錢。但是錢能買命嗎?就是給再多的錢,我們也不想要出賣性命」

「原來如此」

「而且,嘛,我也很感興趣」

瓦迪姆以輕浮的口吻說道,然後用長靴的鞋尖踢向薩利夫的腳。

「詹提爾說他想去希茵。那可是船員們時常聽說的《幻之島》希茵啊。如果能看到的話誰不想去看看呢。但是啊,如果只是想看希茵的話,我覺得用不著一定得跟詹提爾去,猊下」

大主教猛地揚起那開始變白的眉毛。

「在不礙事的情況下,可否讓《花之少女》號同去希茵呢?我也知道希茵的正確位置」

「你知道正確位置?」

「是的。這是我從詹提爾那裡聽來的,我想只要他當時沒撒謊就不會錯」

大主教低頭看著薩利夫,薩利夫為了避開他那詢問真偽的眼神,緊咬嘴唇把頭轉到了一邊。

「卡爾拉德士官怎麼認為?」

「是說詹提爾士官會不會撒謊嗎?」

謝里爾用爽朗的聲音說道,然後閉上了嘴想了一會兒。斟酌過種種可能後,他報告說:

「詹提爾士官不擅長撒謊。鑒於此種情況,我不認為他會跟奧爾菲船長說假話」

大主教似乎相信了謝里爾的話,他用冰冷的眼神看向瓦迪姆。

「好吧,奧爾菲船長。你來帶路」

「謝謝您,猊下」

瓦迪姆行了一禮,將薩利夫交給謝里爾。

「他這樣拋棄你真有點意外,是不薩利夫?」

聽了謝里爾的低語,薩利夫閉上眼睛以示拒絕,什麼也沒有回答。

薩利夫狠踢腳尖所能碰到的船壁。當然了,踢也沒用。要是人一腳就能踢出個洞,那這麼脆弱的船打死也不會有人敢坐。

但是薩利夫依然不停地踢著。一直踢到腳痛,膩煩了才罷休。

這段時間,每天他只要一有空就會這樣做。因為他太不老實,如今人們已毫不留情地反綁住了他的雙手。明知道這樣亂鬧會遭束縛,但他還是不肯停手,大概自己也有受虐傾向吧,薩利夫不禁露出了深深的苦笑。

無論怎麼掙扎,也脫不開縛住雙手的粗草繩。似乎擦破了皮,他能感到一陣陣刺痛。不過他們還沒有給他套上犯人用的枷鎖,僅此一項或許就該心存感激了吧。至少,這樣確實能稍微守住些自尊心。

囚禁薩利夫的船艙,完全照不進一點陽光。這裡肯定是在吃水線以下。真想讓他們送盞燈來。

「可惡!」

薩利夫出聲咒罵。為了讓心情平靜,他深吸一口氣,然後又後悔起來。

渾身都潮呼呼的,不過髒水溝的那股臭水味更令人不快。

雖然鼻子已經連那味道都習慣了,變得不怎麼在意,可即便如此還是覺得不舒服。在《花之少女》號上他也與水手們一同起居於船艙,但那時不會遭到一連數日的囚禁。

進入船艙後已經過了七天。由送飯次數來推測,恐怕沒錯。雖然他沒有表無法確證。

如果推測正確,那麼今天就是夏至了。

到了晚上就會升起一輪滿月。

「有好好地向希茵前進吧」

一個人在黑暗中躺著,不自言自語說點什麼就會瘋掉。正因為能聽到走在甲板上的水兵的說話聲和腳步聲,所以還能罵一罵忍耐下來。要是沒有任何聲音的話,現在恐怕早就瘋了。

為了照顧薩利夫,水兵不時會來露個臉,但是在這七天中,他卻沒有和之外的人見過面。

手腕在痛。不能自由活動的肩膀也在痛。因為直接躺在堅硬的船艙里,身體到處都在痛。

薩利夫嘆了口氣,閉上眼睛。

「可惡……」

他小聲嘟噥著,與此同時響起了金屬碰撞的咔嚓聲。他輕輕扭轉脖子,回頭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這時微光沿房門四角切開了黑暗。

「你在那裡等著」

這樣跟衛兵說完後,便見謝里爾進入了薩利夫所躺的房間。雖然許久未見,但現在看到這名原友人的臉卻依然讓他生氣。

謝里爾一手拿著提燈,走到薩利夫身旁,然後單膝跪下。

「今天不鬧了?」

「我累了。肚子也餓了」

謝里爾一邊吃吃笑著,一邊放下提燈取出小刀。刀刃反射著燈光,映照出夕陽般的顏色。

薩利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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