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是一個教育機構。
不過並不是依據學校教育法所組織的機構,它位於不受社會共識或一般常識束縛的領域裡。
就算找遍這個國家的公文,也看不到這個機構的名稱。
就算翻遍這個國家的各種地圖,也找不到這個機構的所在地。
那是一個不應該存在的機構,一個不可能存在的機構。
因為這個教育機構所教導的事情與普通社會是無法相容的,那些事情是用人類在經營社會生活時所丟棄的東西堆積起來的。
不過,有丟棄者就有撿拾者。
這是一個學習的場所,一個讓那些孜孜不倦把遭受一般社會常規所拋棄的東西加以琢磨的人、以及持續做著這些事的人從事學習的場所。在「便利」、
「效率」、
「經濟效果」、
「確實」等枯澀無味的實用主義下,那些應該被拋棄的、不可思議卻又嚴謹的事實——為了學習這些事實,而有這樣的場所。
因此,和這裡有關係的人,懷著各式各樣的心情,如此稱呼這個教育機構。
隱居於現代社會的魔法師們的學園——魔法學園。
第一話來自學園的邀請
在等人的時候,自己似乎打了個瞌睡。
感覺到自己的頭「哆」地晃了一下,拓人睜開眼睛。
「嗯嗯……?」
像要把黏在眼球上的睡意抹掉似地眨了兩三次眼睛之後……他抬起頭來,映入眼帘的是車站前的風景。瞥了一眼掛在車站牆上的大時鐘,發現時間已是六點。雖說因為夏天的關係,天色還很明亮,不過在這種時間,空氣里已經開始混入夜晚的氣氛。
「……呼。」
路旁有用紅磚徹成的花壇,拓人在花壇的一端坐了下來,獃獃地看著熟到不能再熟的車站風景,小聲地嘆了口氣。
羽瀨川拓人,十六歲——高一生。
如果要用一句話來形容他,
「平凡」這個辭彙是最貼切的。
不管是肉體方面或精神方面都沒有特別突出的能力,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嗜好,只要用「好好先生」這個辭彙就能完全道盡他的性格。羽瀨川拓人就是這樣一個到處都看得到的高中生。
他的長相也是如此。
個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不帥不醜——從頭到腳都很中庸,用「無可無不可」這個概念來形容少年的容貌,就能大致描繪出他的長相。他的長相很端整,和善的表情能讓旁人覺得安心,不過那張臉沒有什麼魅力,不會讓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他就是這樣的一個少年。
所以他很容易跟四周的風景融為一體。
即使在這個車站前也不例外。雖然有不少人看了一眼坐在站前廣場花壇上的他——卻沒有人因此停下腳步,也沒有人回頭多看他一眼。擦身而過幾秒鐘之後,行人們或許就會把他的存在忘得一乾二淨了吧。
不過……這種情況並不是只會發生在拓人身上而已。
「……」
像螞蟻一樣默默地從車站走出來的人們。
學生、主婦,或者是上班族,之類之類的。
當然——成群結隊的人們仍舊擁有各自的個性。不同的年齡、不同的容貌、不同的體格、不同的服裝、不同的表情、不同的步調。沒有人會跟另一個人一模一樣。
可是,每個人的個性總是會瞬間埋沒在「群眾」這個集合體里。
例如……即使某人瞬間被另一個人取代、或是直接消失無蹤,周圍大部分的人們應該都不會注意到吧。由於彼此之間沒有關係,基本上不會有人去注意走在自己身邊的人們。在他們的認知里,只知道「有某個人在那裡」而已。
所以——整體看來,人們的姿態構成了一幅非常單調的風景。
擁有個性的人們都被均質化,抹去獨特性,變成毫無個性的集合體,只要用「群眾」這個辭彙就可以毫無問題地形容這個集合體。
然後……
「……七月也結束了啊……」
某段對話的片斷傳進拓人耳中。
「七月也結束了」——這是什麼意思呢?
七月也好,八月也好,都是同樣的事情。夏天也好,冬天也好,這些季節也都是一樣的。均質化的人們過著均質的每一天,雖然多少有一點差別——不過也只是類似的時間一再延續下去而已。
跟昨天一樣的今天,跟今天一樣的明天,跟明天一樣的後天……
這個車站前的情景應該也是一再地重複出現吧。
當然——這種事情沒有對錯,甚至還可以算是一件好事。
跟今天一樣的明天會理所當然地到來。有些人就算再怎麼渴望,也得不到這種平穩的生活,對他們來說,這或許是像作夢一樣的生活。例如說,這一刻,世界上的某處仍然存在著戰爭,人們會因飢餓而死去。在他們眼裡看來,車站前這幅景色或許就像樂園或天國一樣吧。
所以拓人並下會去否定眼前的景緻。
可是——
「……」
似乎有什麼東西碰到自己的肩膀。
拓人瞥了旁邊一眼——
「……?」
——他想都沒想就側身往旁邊閃開。
距離他剛剛所坐的地方不到一公尺處出現了一個郵筒。
郵筒。
這不是比喻,至少這個東西完全具備了郵筒該有的要素。整體漆成紅色,除了「郵件」、
「POST」等字樣之外,
「日本郵政公社」的白色字樣也浮刻在上面。圓筒上有一個會讓人聯想到帽子的蓋子,這是舊式的設計——熟悉四角形郵筒的少年少女們,或許不知道這也是一種郵筒吧。
這就算了。
問題是在拓人打瞌睡之前,這裡並沒有郵筒。
而且——郵筒下緣似乎離地面好幾公分,像是在追逐拓人似地憲憲宰奉移動。
「……」
拓人窸窸窣窣地閃躲,郵筒也憲憲奉宰地靠近,所以雙方的距離並沒有拉開。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窸窸窣窣窸窸窣窣,然後繼續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像是在演什麼滑稽短劇似地,拓人和郵筒保持一定的距離,繞著花壇周圍移動。在第七次移動時,試著要追上拓人的郵筒被地面些許的高低落差絆了一下……
哆——地摔了一跤。
「……」
「……」
風冷冷地吹過。
「……那個……不要緊吧?」
再也無法忍受尷尬的沉默,拓人先開口詢問。那個郵筒似乎格外堅強,像裝了彈簧似地重新彈起來站好,移動到拓人身邊之後,再度停了下來。
「那個……」
在困擾的拓人面前——這個郵筒像吐舌頭一樣,從信件投入口吐出一張紙。
『小拓』
像是從筆記本撕下的紙片上寫著這兩個字。
會把羽瀨川拓人叫做——寫做——「小拓」的人,就拓人所知,至今只有兩個人。拓人的親生媽媽已經過世,爸爸也早在好幾年前就不用這個令人難為情的昵稱叫他。像是在堅持什麼似地繼續這樣叫他的,只有他的嬸嬸和——
「……鈴穗?」
他的堂姊,羽瀨川鈴穗。
「你在幹什麼?」
聽到拓人這麼問,郵筒里又發出像是有某個物體在動的窸窣聲,然後吐出一張紙。
『什麼?當然是因為快要遲到了,所以趕快跑過來啊』
「不,我不是說這個。」
拓人嘆了口氣,用手指哆哆地敲著郵筒。看樣子材質跟真正的郵筒下一樣——如果真的是鐵制的話,穿上後應該連動都動不了吧——敲起來的感覺像是紙糊道具。
「我是在問……你為什麼會打扮成這樣?」
『這裡的人太多了,很可怕,為了不引人注目,所以把自己偽裝起來』
「我覺得……這樣反而更引人注目……」拓人說道。
郵筒跟艙了幾步。憲憲宰竄,然後——又吐出一張紙。
『咦咦?』
從那慌亂的字跡看來,她一點自覺也沒有。
『是這樣嗎?』
「應該是吧,如果看到郵筒在路上走,鈴穗難道不會多看一眼嗎?」
郵筒像是要確認拓人的話似地環顧左右——大概吧,郵筒沒有臉,不過動作看起來像是在環視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