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人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他抬頭仰望天花板,從天花板滴下的水珠落在他的鼻子
""
拓人皺起眉頭,咕嚕咕嚕地把身體往下沉,一直浸到眼睛下方為止。其實以現在的心情而言,他很想從頭到腳都浸入水中,但就算做了這種事,也只是讓自己難受而已,沒有任何意義。
事實上,被"學園"停學對拓人來說是一個很大的打擊。
不能停止。
自己到底有多特別——拓人必須知道這一點。
在還沒進入"學園"之前,拓人心裡的某處一直存在著焦慮感。
(——不能再這樣下去——)
雖然不至於二十四小時都意識到這件事,但那種感覺總會突如其來地浮上意識表層。在街角、在學校、在書店,或者是在床上。不分白天晚上,更沒有脈絡可循——像是不允許他人忘記自身存在似的,那感覺常常在他的意識里宣示自身的存在。
平凡而無趣的自己,身處於平凡而無趣的日常生活當中。就只是站在那裡,被塞進每一天的日子裡。一切都像是理所當然,自己就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就這樣浪費著每一天。
而且——心裡一直對自己這樣的現狀感到焦慮。
在平凡的日常生活中,不知道自己該前往哪個方向,就這樣遊手好閒地過著每一天。即使是在一再重複的無聊日子裡,時鐘的指針依然會轉動,月曆依然會翻頁,自己的時間也確實會一點一點地減少。
在這種有限的時間裡,自己應該做些什麼?
應該追求什麼、立下什麼志願、想要什麼才好呢——拓人目己也不知道。就這樣,在什麼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只有焦慮感在空轉著。因為看不見自己應該前往的方向,連第一步都無法踏出去,只能毫無意義地站在原地。
討厭只能站在那裡的自己。
對平凡的自己感到焦慮。
拓人當然也知道,從別人的觀點看來,這是非常滑稽而任性的想法.
"希望自己是特別的",這是每一個青春期少年、少女都會產生的感覺,是一種近似"病態"的情緒——拓人記得自己曾在哪裡看過做出這種評論的文章.
可是
"跟你在一起好無聊。"
那句話變成一個楔子,至今仍刺在他的心頭。
或許該說那是一道咒語。
自己不能是平凡的,自己要特別才行,必須努力做到那樣,不能怠惰。拓人無論如何都沒有辦法抹去那種強迫性的想法。
他無法從平凡當中找到安寧。
平凡的自己是沒有價值的,連吸引他人、將他人留在自己身邊的價值都沒有。總有一天大家都會離開自己身邊吧他無論如何都沒有辦法消除那樣的不安。
然而與魔法的邂逅,卻讓拓人暫時忘記那樣的恐懼。
那是只有一部分人類才會使用的特殊技能,能夠確切保證他是"特別的人類",能夠讓他不被平凡埋沒,並且肯定自己是一個特別的存在。
可是那也只維持了一下子而已。
進入"學園"之後,他只不過是個平凡的菜鳥魔法師罷了。
"平凡"和"特別"都是跟他人比較時才會產生的東西,不管到什麼地方,都不可能找到絕對的"特殊性"。
那麼自己能做到什麼地步呢——拓人對這件事產生了興趣。
"果然,很扭曲啊!"
拓人跨出浴缸說道。
他還是有自覺的——自己什麼都做不到。
"啊——停止停止,這樣會很鬱悶。"
拓人低聲說著,扭開蓮蓬頭,讓熱水從頭淋下。
沙——洒水的聲音在浴室裡面響起。
為了把討厭的情緒衝掉,拓人調高水溫,增強水流,開始淋浴。算算時間,把塵埃污垢沖洗得差不多之後,他伸手去拿洗髮精——
"——喵?"
就在指尖快要碰到塑膠容器之前,他遇到了阻礙。
柔軟的圓形牆壁。
"一一!"
拓人慌慌張張地抬起頭來,映人他眼中的,是臉上沒有絲毫羞恥或害臊表情、全裸站著的塔娜羅特以及大剌剌握住她左胸的自己的右手。
塔娜羅特啪搭啪搭地眨著眼睛,低頭看著握住自己胸部的手。
不會太大也不會太小,從褐色肌膚緩緩隆起的渾圓。
剎那間,拓人和塔娜羅特像凍住一樣,停下動作——
"哇啊啊啊啊!"
拓人想都沒想就放手往後閃。
他好歹也是個男生,雖然沒有理由不高興,可是在沒有心理準備的情況下遇到這種事,當然會大吃一驚。姑且先不管要證明給誰看——總之應該要證明這是意外,不是自己心懷鬼胎的行動——就算零點一毫米也好,拓人想要儘可能地遠離塔娜羅特。不幸地是,浴缸正張大嘴巴等在他的身後,
"嗚哇!"
拓人被浴缸邊緣絆到。
"啪沙"一聲,大片水花飛濺上來,他以倒裁蔥的姿勢摔進熱水裡面。
"——拓人?"
塔娜羅特用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歪著頭,咚咚地戳著拓人以V豐型從浴缸里伸出來的腳。
或許因為施力點不對,好像已經昏倒的拓人並沒有反應,水面只是一直咕嚕咕嚕地冒著泡泡——
"喵?"
塔娜羅特想要看清拓人的狀況,所以把拓人那兩隻像障礙物一樣的腳左右撥開,往浴缸裡面窺探。不過或許是因為泡泡的關係,她看不清楚泡在水底的拓人.
塔娜羅特眨眨眼睛,彎低身體,想要看清拓人的臉.
這時——
"——小拓!"
鈴穗以一種幾乎要連浴室門框都一起拆掉的氣勢沖了進來,順帶一提,她手上拿著小型的白板——這是因為在浴室里筆記本很快就會被蒸濕,看不清楚的緣故。這種情況已經變成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了——鈴穗設想得很周到。
在此姑且先不提這個。
"!
"
鈴穗下意識地呆立在現場。
在此要先改變視點——從鈴穗的角度來看。
拓人從浴缸伸出的雙腳。
蹲在那兩隻腳中間,露出腦袋的塔娜羅特。
更不要說,兩人身上都是光溜溜的。
總之——
"....."
鈴穗露出僵硬的表情,走出浴室。
"唔。"
或許是在溺死之前恢複了意識,拓人一邊甩頭,一邊用雙手拉著浴缸邊緣爬了起來。
"我還以為自己會死掉——哇啊!"
爬起來之後坐在浴缸邊緣的拓人,和原本坐在自己面前的塔娜羅特頓時變成面對面的姿勢。
而且——
"——喵?"
塔娜羅特目不轉睛地盯著眼前的東西——
"拓人,尾巴。"
"不是啦!不要用手去指!"
"喵?而且會變形耶,真是令人驚訝的可變型構造。"
"什麼跟什麼啊!"
拓人既害羞又難為情地叫著。
然後——
"......"
拓入朝著發出"喀當"聲響的方向看過去。
站在那裡的是
"鈴鈴穗"
這時候拓人終於注意到從第三者的眼光看來,自己跟塔娜羅特的姿勢會被看成什麼樣子——事情已經演變成"這是誤會,是誤會喔!可是你一定不會聽我解釋吧?"的狀況了。
鈴穗一邊抽抽噎噎地啜泣,一邊舉起右手的"瓦普吉斯",她不用聲控操作,而是使用開關解除了安全裝置。
像是在宣告什麼似的,瓦普吉斯發出"啪鏘"的激烈聲響,劍鍔的部分像花一樣綻開,接著伴隨鈍重的聲音,劍身也開始發出光芒。
"不、那個、鈴穗、不是的——"
拓人這麼說著,鈴穗則用左手拿出事先預備好的白板.上面用漂亮的行書體寫著四個字。
"廢話少說!"
下一刻,羽瀨川家的浴室便掀起一陣破壞級的超強風暴。
"——就是這樣。"
這是定時聯絡的時間——拓入朝著像平常一樣用網路線接通的視訊電話,呻吟似的說道。
"根本連意志消沉的時間都沒有啊!"
"這不是很好嗎?"
榮太郎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