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附錄

附錄一

追求平實

何頓

八十年代中期,我認識了一位作家朋友,他對我說:「寫作的技巧就是無技巧」。

他說這是老作家巴金說的。我當時還大不以為然,當時我的腦袋是在現代派小說的漩渦

里打轉。但這些年來,讀了那麼多的書,為了把小說寫好,還讀了不少寫作技巧方面的

書及國內外著名作家談小說藝術的體會,然而真正影響我的卻是「寫作的技巧就是無技

巧」!每當我在寫作中想玩什麼花招時,這句話就填滿了我的腦海。我理解巴金老人這

句話的意思就是追求平實。所謂平實,當然是平坦樸實了。在我看來,這是一個很高的

境界。

有一位品味不低的朋友曾對我說,他現在根本就不看雜誌,因為他覺得讀起來累。

這自然是一些作家玩弄技巧的緣故,諸如下打標點符號啦,時間顛三倒四啦,筆頭一個

勁地在夢裡遊走啦等等。讀一兩篇還覺得新鮮,讀多了就覺得煩,另外還深切感到這些

作家都是外國現代派的兒子,甚至說是孫子也不過分,於是就充分露出不夠聰明的本相

來。我覺得刊物失去讀者,與這批作家不無關係。讀者讀書無非是消磨一天里多餘的時

間,不是要跟著作家的腦袋轉。既然讀起來那麼費力,人家當然就不如去讀《大眾電影》

或《海外星雲》什麼的了。我從前沒這樣看,相反,總想在小說中弄出一點與別人不同

的東西來,於是結構上經常動一些腦筋。當然這很費勁。我寫《三棵樹》和《月魂》就

是這樣寫的。我把故事發展的時間順序故意打亂,分成一塊一塊地交錯開,時間上一時

跳過來一時跳過去,結果並不理想。雖然,也有人曾對我說,那樣寫有點意思,但我自

己感到意思並不大。我在寫《就這麼回事》和《我們像葵花》這兩部長篇小說時,擯棄

了那些想法,而是用巴金老人的「無技巧」這句話鞭策自己,告誡自己要盡量往「平坦

樸實」的路上走。

我是學美術的,學油畫,在我考入大學時,我的夢是想當米勒那樣的畫家,後來興

趣漸漸轉到文學上了,大概這是命中的事吧。不是《收穫》,可能現在文壇上就沒有何

頓。我在八十年代末時活得很灰心,家裡除了一櫃於書和兩抽屜沒有發表的作品(後來

搬了三次家,把這些稿子燒了),其它一無所有。我在妻子的怨聲中,沒法理直氣壯地

坐在桌前讀啊寫了,就棄筆去搞裝修,居然賺了一些錢。但立志文學的心卻不死,在這

個裝修與那個裝修的間歇里,寫了個中篇小說《生活無罪》,投到這個刊物那個刊物都

遭到了退稿的待遇,後來鼓足勇氣投到我非常景仰的《收穫》,沒想在肖元敏女上手上

發了。這個肖元敏當然是《收穫》的肖元敏!這幾年,我自然沒幹裝修的事了,儘管裝

修比寫小說賺錢!我是個完全靠寫作維生的人,還要靠稿費養活女兒,所以比較勤奮。

我在寫作中信守「行成於思,毀於隨」。這話是韓愈說的,我曾經把這個句子抄在紙上,

又貼在記事牌上,充當我每天寫作的座右銘。我一般是有了一個構思,而構思又在腦海

里想好了後,就每天上午寫作(直到寫滿三千字才休息),下午便看看書,晚上則出去

玩,去熟悉自己想要去熟悉的朋友,增加點生活素材。我目前正在寫一部書名為《大水》

的長篇小說,不是寫抗洪救災,而是寫一對青年夫婦在當今這個社會裡受到的壓抑,想

探索人性方面的一些東西。

附錄二

何頓:「晚生代」與世俗關懷

一、

作為今年6月份出版的《小說界》封面人物,坐在我面前的何頓已經少了那把鋼刷

似的絡腮鬍子,在家裡穿著短褲打著赤膊,吸著「白沙」煙,說一口長沙話的隨意侃談,

使我更為真實地感覺到他以及他那讓人嚇一跳的小說境界。

文學界最近冒出個「晚生代」的名詞,以區別於前兩年著眼於世俗生活描述的「新

寫實」作家群,如劉恆、劉震雲、池莉、蘇童等,而何頓便被認為是「晚生代」的代表

人物之一。這種直面俗世的膽略和平淡如水的手法,構成了「晚生代」作品的逼人風景。

然而等我問起何頓對這一界定的看法時,他卻說,什麼「代」不「代」,都是評論家的

劃法。他只認一條,就是把小說盡量寫得「像」,寫得讓人看後「哦」一聲。就這麼回

事。

1993年起在《收穫》發表中篇小說《生活無罪》而引人注目的何頓,以後便在《大

家》、《鐘山》、《上海文學》等純文學雜誌上屢屢亮相而一發不可收拾,且讓熟悉和

不熟悉他的人讀完後都會或長或短地「哦」一聲。其中,《我們像葵花》、《就這麼回

事》、《我不想事》、《弟弟你好》、《荒原上的陽光》、《太陽很好》等尤為引人注

目。前兩部(長篇)已分別被杜憲和張藝謀購去影視改編權。何頓現已經出版了4個中

長篇小說集,另有一套多卷本的文集正待出版。在人們言及純文學便有點理不直氣不壯

的如今,何頓的作品卻在一部又一部不經意地冒了出來,無疑有點讓人驚奇。

二、

因仰慕美國軍事奇才巴頓將軍而將自己改名為何頓的他,其實早在1989年就開始發

表作品,只是到了1993年在《收穫》發表中篇《生活無罪》,反響很大,才使他從文學

夢的低谷中走出來,並因此鼓足勇氣。在人們紛紛下海的年月,他卻由一個幹了好幾年

裝修的小老闆抽身而出,坐到家裡的電腦前,一個字一個字地鋪就他的專業文學之路。

何頓作品充滿一種對都市世俗生活的關懷。他以前也寫過農民、教師、大學生等,

但真正找准自己位置的是對90年代社會經濟變革中所冒出的都市「新人類」的刻畫。從

學校辭職職到自己干裝修一行的經歷,使他有可能與這些形形色色「在社會上混」的人

接觸,並且有時自己就是其中的一員。「混」在長沙話中是要有一點本事才可在社會上

立足的,一個「混」字道出了他們的生活方式和價值選擇。這些人是新的市場環境中的

存在,他們不靠工資收入來養活自己,而是在市場中獲得生活的基本資源,靠削尖腦袋

去掙錢,並在其中獲得心理和肉體的快慰。他們不是大款,他們是自己給自己打工的一

群人:也許只是開一摩托車修理店或一個擯榔煙攤,搞一個時裝精品屋或者家用電器店,

或者買一輛中巴開開,販贖和走私一點洋煙與電器,頂多成為一個裝飾公司的老闆或者

一個百頁窗帘廠的廠長、歌舞廳的經理。他們構成了整個城市的予盾方面。他們的情感

傾訴和行為方式與80年代初剛剛開放時的地攤主兒們不可同日而語,卻又是那樣一脈相

承。他們中許多人都是憑本能慾望而討得一份生活。金錢與性是他們毫不隱諱的人生快

葯。他們可以沒日沒夜地為自己干,幹完後又可大把大把到歌舞廳去揮灑自己的血汗。

他們敢一雙手戴8個金戒指,兩隻耳朵戴4個耳環。為哥兒們義氣,他們好得除老婆外其

他都可以共享共用。可在外講蠻鬥狠時,一句話不順便可大動干戈。很多時候,他們都

是憑本能生活,正因為如此,監獄、看守所、拘留所是他們看似平常的所在,而死亡之

神也常常光臨。何頓稱:這就是他在小說中為什麼總是涉及死亡和監獄的原因。

何頓稱好作品應是寫生活,而不是談生活,更不是脫離生活而去臆造一個夢囈般的

世界。

三、

遍佈於何頓作品中濃郁的當代都市風情與地方味道,是他的小說好看的一個重要原

因。何頓寫長沙,正如賈平凹寫西安、池莉寫武漢一樣,那種獨特的風情環境使他們的

作品各呈異彩。

恰到好處的方言運用和俯拾即是的精彩類比,使何頓的作品討好不少讀者。如「寶

里寶氣」之於傻裡傻氣、「放肆發狠」之於拚命努力要活生得多。不說那人身上無錢,

卻說「他身上焦乾的」等等等等。許多蘭州、上海,北京的讀者看到這完全陌生的話語,

都稱奇道絕,而又沒有什麼語言障礙。

何頓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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