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民打了小廖的手機,要他馬上去湖南賓館包兩間房子,「你快去,立即就去,安
排好了就打我的手機。」馬民交代說,立即又打了周小峰的傳呼機,並在後面著重加了
「119」,那是請他快回話的意思。馬民放下手機時想,他媽的安心賺自己的錢實在些。
手機很快就響了,周小峰在公司里,電話就在桌子上,他當然就迅速回話了。
「你趕快通知你那幾個搞設計的,要他們晚上去湖南賓館報到。我們先開個會,馬
上要進行設計,業務按王經理的口氣,估計沒問題。」馬民對著手機大聲說,「我才從
王經理的辦公室出來,現在在街上,我已經打電話要小廖去湖南賓館包房子去了。」
「那人民幣向你招手了。」
「我現在向湖南賓館趕去。」馬民說,邊瞥了眼街上的行人。
「我們約好到湖南賓館吃晚飯,當然把那幾個搞設計的一起喊來吃晚飯,我等著。」
湖南賓館在省委的後面,這裡比較安靜,前面是一片樹林,後面也是一片樹林,到
處都有鳥飛來飛去,空氣新鮮。馬民一下車又打了小廖的手機。小廖還沒有來,小廖說
他正在往這裡趕。「快點來,你這個玩把戲的傢伙!」馬民本想罵他「你這個雜種」,
話到嘴邊又改了。「你跟我馬上趕來。」
馬民步入賓館大門,走到服務台旁對小姐說:「小姐,我包兩間房子。」
馬民辦完這些事以後,小廖才騎著摩托車趕來,「馬老闆。」小廖說。
馬民瞅著他,「你做不得事,」馬民說,臉上的表情簡直有點生氣。
「我在新開鋪一個同學家裡幫他布置新房。」小廖解釋說。
新開鋪離這裡較遠,馬民就沒再說什麼了。兩人走進包房裡,小廖打開空調,為馬
民泡了杯茶。馬民坐到沙發上,點上一支煙,又給周小峰打了傳呼機。周小峰迴話了,
馬民高興地沖周小峰一笑,「一切都安排好了,607、608兩間房子。」馬民說,「你告
訴他們來吃晚飯。」馬民放下手機,就閉著眼睛養神。他覺得自己好累的,腦殼有點暈,
這幾天好像沒睡什麼覺一樣。但是儘管閉了眼睛,瞌睡這隻無影的大蟲卻沒有爬進他的
腦海,相反大腦倒是很亢奮,思想就像一大群燕子在他大腦里嘰嘰喳喳地吵著。彭曉步
入了他的心靈,帶著一束陽光照亮了他那感情匱乏的灰暗的心田。
我擺脫不了她,他心裡說。周小峰要我瀟洒點,我怎麼瀟洒得起來?我只要閉上眼
睛,她就一臉笑容地來到了我眼前,這幾天都是這樣。我把握不住她,關鍵是我把握不
住她。周小峰說男人要有神秘感,我把底都兜給了她,我還有什麼神秘感?我連自己賺
了好多錢都告訴了她。我在她面前是個熱情完全不能自制的男人,一個老婆是個精神病
患者的男人,一個愛情是建立在一片廢墟上的男人。她明白我的愛情是一張廢紙,我不
該同她說這些,我在她面前毫無神秘感了。他這麼想。
「馬老闆,」小廖說,「你還有什麼指示?」
馬民睜開眼睛,「等他們來。我想睡一下,你沒事不要打擾我。」
「那我回去打個轉身。」小廖說。
小廖走開後,馬民的心又回到了自己妻子身上,她在家裡幹什麼?她可能感覺到我
對她的態度越來越不好了。她並沒神經到那種不知一切的地步,她還是有感覺的。幾年
前,她還沒得病的時候,她是很精神的。有天晚上,兩人看完《紅高粱》電影,他問她
有什麼感受,因為這部影片獲西柏林國際電影節金熊獎。她說:「我看到那個細伢子往
酒里屙尿,覺得好有味的。」昨天晚上十點多鐘,他回到家裡,妻子還沒睡,正在客廳
里洗腳。電視機的熒光屏上正映著《紅高粱》,妻子邊洗腳邊看著,很認真的模樣。
他只是漠不關心地掃了一眼妻子,就點上支煙走進了自己的房間,而且還隨手關了
門。妻子走了進來,自然是用兩隻黃黃的眼仁瞧著他,妻子說:「你不看《紅高粱》?
才開始一下子。」
「那有什麼好看的。」馬民回答。
「你好疲勞的相。」妻子一臉的關心。
「我當然疲勞,你怕我像你,一天到晚在家裡休息吃藥?」
「你讓我去上班好嗎?」妻子說,「我在家裡沒點味,我想去上班。」
「你吃藥沒有?」
「吃了,舒必利快吃完了,只夠吃明天一天的了。」
「安坦還有沒有?」
「安坦倒是還有一瓶,但是舒必利快沒有了。」
「你明天一早自己去精神病醫院開藥,又想要我陪你去?」
「我一個人去好怕的。」
「你怕死呢!怕什麼怕?我儘是事情,你自己去。你不把病整好,你就不要怪我。」
馬民煩躁地看著她,「你要是再發病,我就會離開你,你最好不要讓我絕望。」
「我只是想要你陪我一起去,我一個人去沒有味。」
「這又不是去跳舞,這本來就沒有味!」馬民不想聽她羅唆了,「你去睡覺,我要
一個人好好考慮裝修的事,你站在這裡我什麼都不能想。煩躁。」
「你臉上好凄涼的。」她說,用兩隻黃黃的瞳仁同情地瞅著他。
他心裡一驚,她倒同情起人來了!他認真看了她一眼,本想說「我就是因為有一個
你這樣的老婆心裡才凄涼」,但他轉念又開了口道:「你去睡,你關心你自己的身體,
你不要關心我,我沒有什麼凄涼的。你去睡,我要一個人想想裝修的事情。」
現在他想起這一幕,心裡不免一笑,她還有資格關心我?她不知道我是多麼想擺脫
她什麼的。我要是和她離婚,她八成會成為街上那種邋裡邋遢的撿西瓜皮吃的女瘋子。
我拋棄她,對她的打擊可能是毀滅性的。她的同事瞧不起她,因為她是神經病人,領導
也排斥她,也因為她是神經病人。我再拋棄她,這個打擊不是把她推到黑暗裡去嗎?我
現在是她唯一的安慰和寄託,她有一個能賺錢的丈夫,這就是她目前的全部驕傲!她對
她體操隊的同事這麼說過,那些人也反過來表示羨慕她的樣子對她這麼說過。一旦我離
開她,她的情感寄託不就沒有了?這個支撐她精神的支柱一旦抽去,她的思想不就一家
伙倒塌到黑暗的陷阱里去了?但是我不能就這樣和一個精神病人過一世啊?她的感情世
界和我的感情世界是不同的兩個世界,你能和一個精神病人進行感情交流?這就好像天
上和地上一樣,在感情上永遠不會走到一起。我現在還只三十五歲,以後多則有五十年
好活,短則還有三十年好活,難道我後面的三十年就這樣活下去?我的人生沒有樂趣,
我這樣活著沒什麼意思。我每天回家,面對的就是兩隻黃黃的大眼仁和一張麻木浮腫的
臉!我總是想在外面呆久點,總想尋找各種借口各種事情打發完一天的時光。她昨天晚
上倒同情起我來了!她不知道我的凄涼就是因為她。他這麼想著,疲勞終於取代了他的
思想,就好像洪水取代了陸地,讓他到夢裡與他小時候的朋友相會去了。
於是夢見母親看著他,母親說「陰間里一切都很平靜」,桌上手機的叫聲把他驚醒
了。他一睜眼睛,他就估計已經是傍晚邊上了。我睡了這麼長時間,他想,拿起了手機。
「跟你打了三四個電話,你怎麼才回話?」周小峰在手機那邊底氣很足地說。
「我睡著了,睡得很死。」馬民解釋說,「這幾天好累的。」
「現在我們都在湖南賓館的大廳里,」周小峰說,「你在哪裡?」
「我告訴你了,你都不記得了?你就是這樣的記性?」馬民笑了笑,說了房間號碼。
不一會,周小峰帶著三個年輕人背著包走了進來。「我叫了輛車把他們一路接來
的。」周小峰喘著粗氣說,臉上儘是汗水和灰塵。
他一個人不但背著一個包,還提著一個包。
「你帶這麼多東西來幹什麼,你好像是去北京旅行一樣!」
「這比去北京旅行還累一倍。」周小峰放下兩個包,直起腰沖馬民道,「包里都是
室內裝璜資料,拿來參考的,你怕是別的!」
「坐羅坐羅,先休息。」馬民對另外三個年輕人客氣道。
這三個人里,有兩個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