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H 第一卷 序章A 凶暴者

——怪物。

這名少年在國中畢業前,不知被人如此稱呼過多少次。

少年住在位於秋田縣的窮山僻壤,遠離塵囂的溫泉鄉。

雖然這裡是相當有名的僻靜溫泉,一整年都有觀光客來訪,仍然抵擋不了人口外移的潮流,村民緩慢但確實地減少中。

在這樣的山村之中,少年在約莫十五年前誕生了。

之所以用「約莫」兩字,是因為沒人確切知道他的出生日期。

據說剮剪斷臍帶不久的他包裹在襁褓里,被拋棄在某溫泉旅館門口。

結果,嬰兒由身為旅館老闆娘的老婆婆帶回去,作為老闆娘女兒夫婦的養子來養育,在不輸一般人的愛情照料與優渥環境之中順利長大。

然而,他的心靈還沒來得及成長茁壯前,就遭到眼紅的旁人擾亂了。

說來也是極為稀鬆平常的事,沒有血緣關係,卻能獲得村中大戶人家收養的少年受到了旁人嫉妒。不久,不只在精神上,甚至出現了想在肉體上對他加以危害的人。

也因此,村民們得知了少年的特異性質。

少年剛進小學時,一群高年級生對他找碴。

帶頭的傢伙年紀大他五歲,體格壯碩,是附近有名的壞孩子。

當時少年尚不知道自己是養子,聽不懂對方的意思,只感到一頭霧水。

或許是看少年沒什麼反應而覺得不爽吧,那個高年級生毫不客氣地出手了。

被脾氣暴躁的高年級生揍了一拳,少年差點摔倒。當他的前襟被壞孩子抓住往上提時,在場所有人都以為將有人被打得滿地找牙,無法還手。

實際上也的確如此。

雖說,挨揍者與眾人所料想的人物正好相反。

這就是少年第一次發揮出「才能」的瞬間。

升上小學前,少年沒特別鍛鏈過身體。

少年的體格不特別剛強,也不具備能舉起自動販賣機的怪力。

唯一具有的,恐怕是與生俱來的「資質」吧。

就如同少部分甫一出生便懂得如何捕獲獵物的肉食動物一樣。

被抓住前襟的下個瞬間,少年立刻對高年級生還以顏色。

他抓住對方的耳朵,用力往下扯。

本能感覺到耳朵會被扯斷的高年級生不禁放開手,縮起身體的瞬間——僅有六歲的少年用頭撞斷了他的鼻樑。

不用說,少年完全沒有關於打架的知識。

他只想到要用身體較堅硬的部位攻擊對方而已。

只不過,剛進小學的孩子會有這種想法,本身就已是種異常事態。

不僅如此,這名幼小的少年似乎不具備「寬恕」或「手下留情」的概念。

如要用一個詞來說明少年的性格,恐怕只有——

「膽小」這個詞足以形容吧。

少年膽小,所以對恐懼深惡痛絕。

單單如此罷了。

少年對恐懼的敏感程度更甚一般人,也比別人更容易陷入恐懼之中。

結果,在膽小與「才能」結合之下,一頭「怪物」誕生了。

對少年而言,邊嚷著莫名其妙的話邊一拳揍了過來的高年級生無疑是個令人恐懼的對象。

「必須遠離恐懼」。

「必須將眼前的恐懼剷除」。

少年本能地不斷踢著蹲在地上的高年級生。

每一腳都精確地對準了臉部。

彷彿想用腳尖連同保護臉的手指一起踢斷似的。

即使見到鮮血從指尖滑落地面,依舊沒有半點躊躇。

無數次,無數次。

無窮無盡地。

在這個事件之後,少年成了其他人畏懼的對象。

雖然最後因為「高年級生先動手打人」,且少年的家庭在村中地位顯赫,所以被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但這個事件扭轉了少年的人生。

另一層意義來說,少年的人生非但沒被扭轉,反而是順從自己的才能筆直前進吧。

村子裡因人口外移而人口稀疏,但除了被少年痛毆的高年級生外,仍有許多麻煩的小鬼。

一群高年級生宣稱要替朋友報仇,好好教訓一下這個囂張小子。這次來找碴的傢伙之中,甚至連國中生都有。被這麼一群凶神惡煞圍毆的話,幼弱的少年這次必然死定了。

無人不這麼認為,然而——

仍只是個一年級新生的少年被首先動手的傢伙毆倒在地,騎在身上的瞬間——他毫不猶豫地用手指戳對方的眼睛。

雖然沒被挖出來,但看見朋友的眼睛流血並發出凄厲慘叫聲,其他高年級生瞬間陷入恐慌之中。

面對在地上慘叫打滾的高年級生,這名年僅六歲的兒童不僅不罷手,甚至還拾起附近的石頭繼續毆打。

見到他氣勢懾人的模樣,在場所有人心中都想著同一件事:

在他們面前的,是與他們截然不同的「什麼」。

表面上是比自己小了一個個頭以上,尚未進入成長期的孩童。

卻令人無視那點,彷彿像在與大型野狼或熊為對手一般。

假如這群壞孩子能立即冷靜下來並聯手攻擊少年,肯定有十足的勝算吧。

他們若是習慣群體鬥毆的飄車族或不良少年集團尚且不論,但對一群僅是品行不良的國中、國小生要求這個,似乎太苛刻了。

下一個動手的人將會遭到相同的命運——

看著被石頭打斷牙齒的夥伴,這群壞孩子完全嚇破膽了。

由於這次實在做得太過火,年僅六歲的少年被以過度防衛為由送進警察局,接著被送到兒童諮詢所。

之後,村子裡再也沒有人敢對少年動手。然而在少年快升上國中的時候——聽到村子裡的不良少年的誇大宣傳,連鄰近地區的傢伙也來找碴了。

理由極為單純。

當年的高年級生長大,行動範圍擴展到鄰近土地後,透過打架等方式結識了新朋友——在這個過程中,有人不經意說出過去差點殺死他的少年的名字。

過往的回憶隨著時間流逝並經過加油添醋,被描述成「六歲時就扯下別人的耳朵,和十個人對峙也毫不畏懼,用石頭將對手的肋骨全部打斷的怪童」的少年事迹,因此越傳越廣。

但是,抱著好玩心情前來挑戰的鄰近地區的不良少年們體認了一個事實。

彷彿和被誇大的形容同步一般,少年也成長為更兇惡的存在。

——怪物。

被剛進國中的少年打個半死的某人對他這麼說。

少年早已忘記最初被人咒罵這句話那瞬間時的事。

——你這個怪物。

——怪物。

——你是怪物。

有人為了替朋友報仇。

有人想展示自己的實力,增添英勇事迹。

凶暴的打架高手們一個接一個從鄰近村鎮前來挑戰怪物。

一一都被少年擊退了。

少年只是感到恐懼罷了。

他自認自己活得正正噹噹,卻受到不合理的敵意對待,有比這件事更可怕的嗎?

於是,少年開始鍛鏈體魄。

為了保護自己不受不合理的敵意侵襲。

消息更為流傳,最後連隔壁縣的人都上門來挑戰。

天天都是打不完的架,與為了消弭恐懼的自我鍛鏈。

就這樣,天生的「才能」與不斷累積的「經驗」、「努力」結合在一起。

一切是如此地不合理。

少年從未主動招惹別人,周遭的傢伙卻不斷向他找碴,遭到迎頭痛擊的傢伙還將少年視為怪物,避之唯恐不及。

等升上國中三年級時,十五歲的少年已對人生不抱希望。

這時的他也知道了自己是孤兒。

一方面感謝養育他成長的養父母,一方面卻對這個世界不再有所期待。

今後恐怕將會一輩子被叫作「怪物」,度過沒有意義的人生吧。

所謂的世界與人生,就是這麼一回事。

足以使年僅十五歲的少年如此深信不疑——這個世界確實對他十分冷淡。

雖然並沒有讓他受到超乎必要的痛苦。

家人沒有捨棄屢屢在打架中傷害他人的少年,警察也由不良少年們手上的鐵管或小刀判斷少年是「正當防衛」而沒把他送進少年感化院。

但不合理的憎恨與畏懼仍舊持續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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