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 池袋
朝向日本,航行在漫長旅程的船上。
在黑暗中迷失而恐懼的少年,最後邂逅了「她」。
懼怕不知不覺變成信賴——
信賴不久後又化為愛慕。
而他為了守護這份愛,做出扭曲自己一切的表述。
「塞爾堤,我問你喔,你一找到頭顱就會回愛爾蘭了嗎?」
年僅六歲的新羅詢問,塞爾堤態度淡漠地寫在紙上。
【嗯,沒錯。】
「我也想和你一起去那裡。」
【……?別刷任性了。】
「是嗎,那你不能走。」
塞爾堤聽新羅這麼說,有些傷腦筋地動筆寫出:
【喂,我可不是你的玩具。】
「嗯,你不是玩具。玩具要去哪裡我都無所謂。」
【你給我向玩具工廠的人道歉。】
「對不起。」
幼童時期的新羅乖乖聽從塞爾堤的指示,在腦海里想著玩具工廠,低頭道歉。
看著乖巧無比的少年,塞爾堤心想:「小孩子都是這樣子嗎?」並寫下文字。
【你為什麼想跟在我身邊?】
「……因為我們是家人。」
塞爾堤聽見新羅的回答,自己想出一套解釋。
這孩子從小就沒有母親。
所以可能在我身上感覺到類似母性的要素。
可是從自己這樣的存在身上感到母性,可能會導致他往不正常的方向成長。
【聽好了,新羅,我不是人類,所以不能當你的家人。】
「為什麼?」
【為什麼啊……】
塞爾堤寫字的手停了一下。此時新羅對她說:
「我現在能夠這樣和你交談,我們也住在一起不是嗎?還是說,你認為沒被登記在戶籍騰本或是居民票里,就不能算是一家人?」
【你連這麼難的單字也懂啊。】
塞爾堤思考一下後,一邊推敲字詞一邊寫:
【我和人類的差距過於巨大,我們如果一直生活在一起,到時候你一定會討厭我。】
「是嗎?」
【嗯,對啊。】
塞爾堤不帶任何想法,短短寫了一句。新羅則忸怩地說:
「那麼,如果我沒有討厭你,你願意不要離開我家嗎?」
【若真是這樣,我到時候會考慮一下。】
當時的塞爾堤無法說已經完全融入人類社會,但至少已經透過新聞、連續劇和漫畫等媒體,整整學了兩年多日本社會的知識。
她想起曾有一則新聞提到「青梅竹馬的關係不如小說所描述,其實很難變成情侶」,因此沒把新羅的話太當一回事。
——嗯,每天看彼此的臉,應該不久就會讓他厭煩了吧。
——不過我倒是沒有臉讓他看。
這個念頭,只被塞爾堤當成一個稍微自嘲的玩笑。
但這件事後來卻成了一個重要的關鍵。
看不見臉色,聽不到聲音,甚至讀不出表情。
或許因為塞爾堤處於這樣的情況,新羅才可以長期對她抱持愛慕而沒感到厭煩。
對新羅而言,名為塞爾堤·史特路爾森的存在,一開始是塊空白的畫布。
她現在到底有著什麼樣的表情?因為什麼事開心?在笑哪件事情?他一點一滴收集這類訊息,在畫布上一筆筆畫出塞爾堤。
經過了十年,新羅終於畫出心中的「塞爾堤」。
他並未將個人的理想強加在她身上。那是他不存雜念,持續探求塞爾堤最真實模樣而形成的結果。
或許正因如此——他才有辦法繼續愛她愛到現在。
無論兩人之間,橫亘著什麼樣的障礙。
♂♀
池袋 小巷子里
以Sunshiy為中心,與鬧區呈相反方向的小巷裡。
一男一女在巷弄間碰個正著,但兩人的相遇絕非偶然。
「……我很驚訝,沒想到你可以在如此短的時間內便支配了『罪歌』的詛咒。」
鯨木一臉淡漠地說,口氣隱藏一絲細微的驚嘆之色。
此刻落在她視野之中的是岸谷新羅。
新羅找到塞爾堤的所在位置時,看見飛越街道上空的自動販賣機。
愛海推測到自動販賣機砸去的地方可以遇見臨也,徑自飛奔而去。
新羅穿過處處殘留破壞痕迹的道路,朝Sunshiy徒步前進。
過程中——
他身上的「罪歌」氣息,還是被追著靜雄與臨也過來的鯨木感知到。
「嗯,鯨木重小姐……我這樣稱呼你可以嗎?」
新羅的眼睛充血赤紅,但他問話時的表情還是一臉歉然。
「……好的。」
「你有空與我交談嗎?還是說,接下來又是你砍我並將我劫走的行程?」
新羅有些傷腦筋地表示著,鯨木則左右搖搖頭說:
「不,現在已經沒有對你進行綁架監禁的意義了。」
鯨木看著新羅充血赤紅的眼睛,繼續說下去:
「我判斷只靠不上不下的痛楚和洗腦,並無法扭曲連罪歌也無法控制的意志。」
「太好了,我還以為你會跟我說:得不到我就只好將我殺掉呢。」
「不,我對你並沒有愛慕到那地步。」
鯨木向新羅走近一步,心平氣和說出自己心中的想法:
「只不過……我對於你這名人類感到興趣也是個事實。硬要細說的話,我能推測自己可能是感到嫉妒了。」
「嫉妒……?」
「在調查塞爾堤·史特路爾森的過程中,我也調查了你這名同居人,得知你雖然是人類,卻愛著身為異形的她。」
「你說得沒錯。」
新羅表現出害羞,鯨木則說:
「很抱歉,我最初並不相信這項情報。我認為你是奉岸谷森嚴之命,在飾演你對她的深情款款。目的是將非人類的塞爾堤,史特路爾森留在身邊,好作為研究素材。」
「……」
「可是隨著我逐漸深入調查,我有越來越高的把握能肯定,你對她的愛出於真心。」
鯨木閉起雙眼,不顯露個人感情地接著說下去:
「我個人因為帶有非人者的血統,從未擁有被人好好愛過的記憶。就連我那名身為異形的生母,最後也以半拋棄的形式與我離別。」
新羅聽見鯨木近乎直白地告知「自己不是人類」,但他刻意不表示意見。
因為他個人早就理解到,她不是普通的人類。
「基於某件事情,我不久前才恢複自由之身。」
鯨木接著直視新羅說:
「我和其他擁有『罪歌』的人交談後,冒出一個想法。如果我不為人所愛,何不試試『由我主動去愛人』呢?」
「所以你挑中我了?嗯,你這個想法本身是比發表『我才不需要愛呢!』還要積極正面。但為什麼要選我?」
「第一點我剛剛已經說了……因為我感到嫉妒。」
新羅認同這個說法。
她應該是嫉妒塞爾堤吧。嫉妒她雖然是異形,還是能擁有幸福的生活。
正因如此,她才興起奪走塞爾堤一部分幸福的念頭。
接著,鯨木又補上一句話:
「另一點……則是因為我想獲得回報。」
「回報?」
「或許是我希望自己愛了人以後,也能得到對方的愛。於是我想到了你……因為你願意對異形付出你的愛。」
鯨木講的分明是自己的事情,卻添加了許多推測。這可能是因為她也還沒徹底想明白自己的感情吧。
然而,即使她很不擅長表達內心感受,還是試著整理心裡的想法,繼續對新羅說:
「在調查你這名獨特的存在時,我心中產生一種欽羨,覺得你和其他人不一樣,這可能是我的希望。在見到你即使為徒橋所傷,還是一如既往看待你與塞爾堤·史特路爾森的關係,我……對你產生了好感……說起來,加重你傷勢的我卻和你說這些,感覺有些古怪。」
徒橋。
聖邊琉璃的跟蹤狂,讓自己身受重傷的人。
鯨木提及的這個名字,並未讓新羅產生什麼憤怒。
鯨木頓了一下,接著在自己彷彿也不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