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第一章 舉目皆然

八月某日露西亞壽司和式桌包廂

「那麼,你要說的事是?」

門田京平雙手交叉抱胸,稍微活絡脖子筋骨的同時,開口問道。

裝潢偏向俄羅斯風格的壽司店裡,有著比例上帶點和風的榻榻米座位。在桌子四周,包含門田在內,坐著四位年輕人,而他們的眼前則擺放著數個略顯豪華的握壽司組合。

然而在他們身上卻不見同伴之間的愉快融洽,反而在獨立的榻楊米包廂里,隱隱約約瀰漫著壓迫的氣氛。

「……我們先吃過後,再來詳談如何?」

坐在門田對面,對他的話作出反應的少年——正是紀田正臣。

由於狩沢參加COSPLAY活動的事前聚會而不在,在場的其他人只剩下游馬崎及渡草。不過他們也僅僅是保持沉默,觀望著門田及正臣的對話。

「只是因為大概會說來話長,要是讓壽司上的配料幹掉的話,又會有菜刀飛過來哦。」

「……說得也是。」

門田瞥了旁邊一眼,就瞧見包廂的柱子上有個小而深的傷痕。

那是先前店長丹尼斯丟來的菜刀深深插入其上的證據。門田看到那個傷痕,小小地嘆了口氣想道:

——那次之後也過了半年了嗎?

這個傷痕形成時,門田也是像現在這樣,和正臣一起吃飯。

除了狩沢不在以外,現在這個狀況與當時相去不遠,不過門田察覺到一個不同之處。

——他的眼神,倒是與當時截然不同吶。

正臣的臉上,彷彿換了一個人般,已不見過去那般迷惘及膽怯的神色。

不過門田也很清楚,他本來就是擁有這種堅強性格的人。畢竟最初由他一手打造的「黃巾賊」,就已經不是一般凡夫俗子能建立的團體。就算是在藍色平方時期與其起過數度衝突的門田,當時聽到那是「以國中生為主的隊伍」時,也不乏曾懷疑過自己的耳朵。

但是關於他,門田也已經知道兩件事。

之一,紀田正臣曾有過徹底心死的經驗。

之二,他曾懷抱受挫的心重新振作,卻又遇到更慘痛的打擊。

在那之後便聽說正臣藏起了自身的行蹤,不過既然會像現在這樣出現在自己的面前,應該可以當作他已經如同行動所示,作好了心理準備。

不僅如此,光是注視他的眼睛,就可以感覺得到他比過去——遠比遇到第一次挫折之前,更加高漲的強烈意志。

對門田來說,人類不是單純的木棍。若要比喻,人心就像是揉合了各種成分的粗繩。受到打擊斷成一小部分的木頭或是石頭,說不定就再也無法回到本來的模樣;但若是像柔韌的蜘蛛絲一般的東西,就算只有某個地方留下一條沒有斷裂、依然連繫的部分,那麼人類無論何時都有辦法重來。這就是門田所擁有的,從他父親那邊繼承而來的粗略人性觀。

一面思考著上述的事情,結束用餐後——門田啜飲杯里的茶,確認所有人都停下筷子之後才詢問道:

「那麼,差不多也該進入正題了?」

「……是。」

「總之冗長的說明晚點再提即可,你就先挑明重點吧。」

他的話音凜然,正臣聞言也略為挺直脊樑,握緊放在膝上的拳頭,同時開口說道:

「我有事想要懇請門田兄你們幫忙。」

「是否能夠請你們脫離DOLLARS,幫助我的隊伍……黃巾賊一臂之力?」

♂♀

數日後都內某處粟楠會事務所

一眼望去,會認為這個室內空間是普通企業的辦公室。

不過充斥內部的緊繃感,宣示著這裡並非是單純的企業事務所。

就連外觀看起來,也只是都內四處可見的一般公司大樓,不過裡頭則是目出井組系的任俠團體「粟楠會」的事務所,眾多組員正大光明地在此活動。

現在事務所內緊繃感的來源,則是位於角落的待客室中相對而坐的兩名男人。

「四木兄,你的意思是?」

邊說邊皺起眉頭,有著令人想到爬蟲類銳利眼神的男人——就是身為粟楠會幹部的風本。

而回答他問句的男人,則有著與風本類型不同的銳利眼神——同階級的幹部四木,以輕描淡寫的口吻應道: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風本兄。關於淀切的這件事,已經沒有必要再追究了,就是這樣。」

「請你給我一個讓人信服的理由。」

若將風本比喻成蛇或鱷,那麼四木恰好能比擬成鷹或狼。在組員之間私底下曾流傳過這個比喻,但待在事務所里的組員們,現在已絕口不提此事。就算能證明不會被那兩人聽見,他們也有預感,光是說出口就能平白讓自己短命。

在如此緊繃的氣氛依舊的情況下,兩名男人滔滔地交談著。

「四十萬戲一郎,你應該很清楚這個名字吧。」

「當然,就是在我的地盤裡搞『醫生遊戲』的愚蠢小鬼頭的家人,對吧?之前打算以那個小鬼為把柄,將四十萬集團吸收進來不是嗎?」

「沒錯。只不過現在已經沒有那個必要了。」

同是粟楠會的幹部,卻徹頭徹尾客套地對談的兩人,就像在探求對方的真意一般,拿捏彼此的距離。

以內幕交易為主要收入來源的風本,經營遊走法律邊緣的多層次傳銷及開建賭場的四木,這兩人雖然沒有競爭關係,但因為在組織內的勢力分配中處於相當接近的位置,才像這樣彼此互相戒備。

「已經沒有那個必要?」

「是,另一個案子……正好就在淀切陣內的那個案子中,四十萬已經和我們有所接觸了。包括他兒子的事件在內,他有意和我們交涉。」

「於是就要我們不再對淀切出手?」

「沒錯,而且向我們提價三億。」

風本聽到三億這個價碼,皺眉問道:

「他該不會想就此和解?」

「就算赤林毫髮無傷,組長的親屬可是差一點被殺哦,組長有可能接受光憑這點小錢就了事嗎?想當然爾,以之後長久合作為首要條件才了結。而三億本身,就作為淀切一案的代價收下了。」

「……所以,四十萬全部都答應了?」

「沒錯,我們這邊提出的要求全部都接受了,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步。今後和四十萬家似乎就能夠長久合作了。」

「咚」的一聲,四木用食指敲了沙發的扶手一下,接著繼續說道:

「只是……他說這是由於淀切是資助他的恩人,顯而易見事實並非如此。」

「……他果然不只是一般的老狐狸嗎?」

聽到眯細銳利雙眼的風本這麼說,四木露出幾不可見的笑容低語道:

「無論如何,看在四十萬的面子上,先停止追討來作為了斷的象徵……不過只要淀切還有打算搞花招,我們就能以別的理由繼續布網監控。這都是社長下的判斷。」

「也就是說,這個權責將從我身上轉移給你是嗎?四木兄。」

對於風本冷嘲般的口吻,四木輕笑著回答他:

「怎麼,我並非打算獨佔甜頭哦。要是抓到他搞小花招的把柄,在那之後的工作分配,也是交由社長或少主決定。基本上,我可是希望淀切別說是搞花招,連出岔子都別有才好。」

「就像葛原夢路那個事件,對吧?」

風本聳肩的同時扯動嘴角笑了一下,與他相反,四木的表情卻從臉上消失。

「葛原這個名字對我們而言可不是笑話,風本兄。」

「再怎麼說,黃根兄可是因為他,自此被逐出組裡啊。」

♂♀

同一時刻池袋某處

就在粟楠會組上的事務所里,正談論那樣的話題之時——東京的「表面」則有人以完全不同的形式,提到「葛原」這個名字。

「拜託你啦,葛原小姐,你有沒有什麼可以爆料的消息啊。」

「真煩耶,你再糾纏不休的話,我就要以妨公(妨害公務)的名義將你帶到分公司(分局)哦!」

「等等,你可以不要在對象是一般人時用行話來威脅嗎?」

「要是你覺得這算是威脅,那要不要先從問安(盤問)開始體會一下啊?」

離池袋中心稍遠的住宅區,交通大隊的巡邏車旁,一名中年男子向取締違規停車的女警盧個不停:

「不不不,我沒有妨礙你工作的意思!只是你看嘛,為了有困難的市民,身為警察組織中赫赫有名的葛原一族,方要嶄露頭角的年輕一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