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3日池袋某處
平和島靜雄被謎之少女用電擊槍抵著的時候——
塞爾堤·史特路爾森也置身於非日常中。
不過,她的情況只是在工作而已。
——平靜得要命啊。
塞爾堤坐在舒適的沙發上,想起了昨晚從密醫口中說出的話。
——無論怎麼想,那都是與密醫和搬運者無緣的話。
她所在的房間,是個看起來像是整潔的辦公室一樣的地方。
不過,室內完全沒有繁瑣的裝修,連桌子都只擺設了必要的數量。
她知道,這樣的裝修,是為了能立刻回收這個事務所,或者把它轉租給別人而做的。
而且,她也知道,出現那樣的情況——也就是警方插手之時。
「抱歉啊,讓您專程趕來,啊,要我拿毛巾給您嗎?」
『不,不用費心了。』
塞爾堤一面在手中的PDA上寫字,一面注意著坐在對面的男子。
這個看起來30歲左右的男子名叫四木。
他經常給密醫新羅帶來工作,也多次向塞爾堤委託過搬運者的工作。
他在表面上是一個小繪畫販賣代理店的店長——但實際上,在另外的大組織里擔任著職務——說直白點,他是「目出井組系栗楠會」這一道上組織的幹部。
簡單來說,這個事務所就是這個假面企業的辦公室,儘管是繪畫販賣公司,卻連客戶接待室里都沒有一張畫。
「我也知道,在形式上還是掛一張比較好,不過,現在還沒找到符合我的美學的畫。」
以前他似乎也說過這句話。不過,對塞爾堤而言,這完全無所謂。
現在更讓塞爾堤在意的,是走進事務所的人一看到她的樣子就會做出防備的姿態。
『……那個,總覺得大家都在發抖啊。』
「嗯?啊,抱歉。前些日子,在系列企業的金融事務所里也來了一位和您同樣裝扮的人,在投訴的時候語氣有些粗暴。」
現在塞爾堤的裝扮,是黑色的騎手裝和完全遮住臉的頭盔。
塞爾堤明白了原因,不耐煩地打著字。
『要我換了服裝再來嗎?』
——在這種時候沒有露出不耐煩的表情,是我的優點。
「用不著這麼不耐煩啊。」
——超能力者!?
『你會讀心嗎?』
「只要觀察細微的動作就能明白了啊。蒙住了臉就無法察覺到對方的心思的話,那我可就幹不了這一行了。啊,對了,要不要換服裝是您的自由。不介意的話,把頭盔取下來也無妨。」
『真的可以嗎?把頭盔取下來。』
「是的,而且,在室內一般都是要取下來的吧。」
『我……是什麼樣的存在,您是清楚的吧?即使這樣也沒關係?』
「沒關係。」
聽到四木乾脆的話語,塞爾堤儘管有些疑惑,但還是把頭盔取了下來。
下一個瞬間——在房間里的幾名男子都停止了動作,偶然從旁邊經過的年輕「社員」甚至顫抖著大叫起來。
「哇!?有……有鬼啊……」
突然,四木站了起來,揪住那個年輕人的衣領。
也不管對方想說什麼,就把他的臉朝近處的柜子砸去。
「啊……」
年輕人短暫地呻吟了一聲,血從他的口中流出。
四木把他提起來,用自己的額頭貼在他的太陽穴處,面無表情地說道。
「看到客人的臉就大叫,該怎麼處置?」
「啊……那個……」
「我剛才怎麼說的?我說在室內一般都要取下頭盔的吧?」
『那個,等等。』
塞爾堤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於是慌忙在PDA上打字。不過,四木沒有看著畫面,所以她的話也就無法傳達給他。
「可是,身為我的部下的你,竟然看到客人把頭盔取下來就大叫?」
「……對……不起……!」,
看到部下呻吟著道歉,四木一面笑著,一面冷酷地說道。
「不應該對我道歉吧?向我道歉做什麼?」
四木剛想再給他一下——黑色的「影子」纏住了四木的手臂。
那是真正的「影子」。
擁有質量的影子浮現於三次元空間,如同觸手一般蠕動著,阻止了四木。
「……」
四木平靜地回過頭,塞爾堤把寫著新文字的PDA畫面拿給他看。
『那個,我並不介意。』
PDA的畫面上寫著很大的字,它用和阻止四木的影子不同的其它影子支撐著的。
無數影子從塞爾堤手中延伸出來。看到這種景象,「社員」們都吃驚得眼睛快要掉出來了似的,不過,由於目睹了四木對那個年輕人的懲罰,他們之中沒人出聲。
四木慢慢坐回椅子上,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似的微笑著說道。
「是嗎?讓您見笑了。」
『沒什麼。』
——這些人果然可怕啊。
——和警察的恐怖不同。
「抱歉。說您取下頭盔也無妨的是我,可是看起來,我的意思沒有傳到部下那裡。」
四木深深低下了頭,這讓塞爾堤感到一種冰冷的壓力。
——的確……我是第一次在這個人面前取下頭盔。
四木這個男子是第一次見到塞爾堤取下頭盔的樣子。
可是,他不光絲毫不感到吃驚,甚至連呼吸節奏都沒有亂。
塞爾堤感到恐怖也是難免的。
——……完全不在意的話,這倒給我產生壓力了。
因為,塞爾堤認為那個現在正捂著鼻子對自己低頭道歉的年輕人發出的叫聲,才是人類正常的反應。
先不說從手中延伸出影子這種奇異的景象——
她的頭盔之下——脖子之上,什麼也沒有。
※※※※※
塞爾堤·史特路爾森不是人類。
她是被稱為「無頭騎士」,居住在從蘇格蘭到愛爾蘭地區的妖精的一種——是到命數將盡的人的家裡向其告知死期的存在。
肋下抱著被砍下的頭,乘坐被稱為克修達·巴瓦(註:Cóistebodhar,愛爾蘭神話中,無頭騎士的專用馬匹)的無頭馬拉著的兩輪馬車,訪問死期將至的人。貿然開門的人將沐浴在血液中——作為不吉使者的代表,「無頭騎士」與報喪女妖一起,在歐洲的神話中廣泛流傳。
在某些說法中,無頭騎士是北歐神話里的女武神墮落到地上的姿態,但實際上,塞爾堤自己也不清楚哪種說法是真的。
並不是不知道。
正確地說,是想不起來。
在祖國被人偷走了「頭」的她,喪失了關於自身存在的記憶。為了尋回記憶,她迫尋著自己的頭顱的氣息,來到了池袋。
她把無頭馬變為機車,鎧甲變為騎手服,在這裡徘徊了數十年。
可是,她依然沒能奪回頭顱,取回自己的記憶。
她知道偷走了自己的頭的犯人。
也知道妨礙自己尋找頭的人。
可是,結果,不知道頭的下落。
現在的塞爾堤認為這樣也沒關係。
她能與自己愛的人類、接受自己的人類一起生活。
如果說這就是幸福,她就希望這樣生活下去。
這個無頭女性心中藏著堅強的決心,以行動代替不存在的臉,表示自己的意志。
這——就是塞爾堤·史特路爾森。
※※※※※
這個無頭妖精以搬運者的身份,在池袋這個城市裡不問黑道白道,以接受各種各樣的人的委託而生活著。
而這次,毫無疑問又是黑道的工作了。
「對不起。他之前從事的是金融業者的債權回收,但也只是嗓門大,本事小,由於回收率過低,被左遷到我這裡。」
『債權回收,靜雄似乎也在干這個啊。』
靜雄自然不會在這條道上做。塞爾堤有些擔心,要是四木想把他拉到這條道上,該怎麼辦。
不過,四木的反應卻意外的冷淡。
「靜雄……啊,您說的是他啊。」
看來,四木早已了解平和島靜雄的情況,他的視線稍微偏了偏,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