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良學園 一年A班
「果然昨天的夕陽很紅,今天就下雨了呢。嗯,我說呢,你們知道嗎?嗯,『紅色夕陽的隔天會是晴天,紅色早晨之後則是下雨』這句諺語,是因為移動性高氣壓的影響,這在春季與秋季雖然沒錯,但在夏季與冬季就不準了。嗯,所以說呢,嗯,都已經是三月了,氣候卻還是在冬季啊,嗯……」
從窗外傳來的激烈雨聲中,同時身為地理老師的班導師北駒正洋洋得意似的,說著讓人搞不懂到底是否實用的知識。
在高齡教師頻頻點頭,結束自己的話題後,便平淡地開始確認班級上的出席學生。
到中途為止都還很順利地進行著——
「園原同學……嗯?哎呀,真難得呢,園原同學請假嗎?」
因為難得見到她缺席,班上的同學們都面面相覷。當中有幾個人很明顯地將視線往帝人的方向望去,不過就連當事者的帝人也對沒有見到杏里而感到不安,因而無謂地左顧右盼。
「嗯,說不定是感冒了。嗯,你們也要多注意啊。」
放眼望過班級之後,班導就只用一句話帶過。
「因為明天就是結業式,嗯,希望大家能一起將這一年做個了結,嗯。」
在這之後,北駒就這樣若無其事地繼續點名——
然而在帝人心中,卻有股無法言喻的不安在盤據。
原因當然就是身為優良學生的杏里會請假這件事。該不會是被砍人魔砍傷的傷口又在開始疼痛了?或者她是否又再次遇到砍人魔?諸如此類的想法在他腦中不斷打轉。
然後在放學後,帝人的耳中又傳入更加令他陷入不安的消息。
就是正臣今天也沒有來學校的這個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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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袋 來良綜合醫院 某病房
「怎麼了?正臣,今天很沒精神呢。」
躺在病床上的少女,對望著窗外的少年發問。
正臣雖然自認裝出一副跟平常一樣的態度,少女卻用溫柔的微笑踏進他的心房。
「你怎麼會知道?我應該是跟平常一樣啊……你果然是超能力者啊……」
自己臉上的情緒有那麼明顯嗎?
正臣帶著佯裝的笑容轉過身去後,少女以不變的笑容開口說道:
「因為你很少會翹掉學校的課跑來啊。」
「啊啊……這樣啊……」
這一天,正臣翹課來到她的病房。
櫃檯人員似乎將穿便服的正臣當成年輕的大學生,他沒有被追根究底就來到這裡。
就如同沙樹所指摘,正臣知道自己的情緒並不穩定。
自從昨天發生的那起件事之後,他沒有自信能夠維持得跟平常一樣。
這絕非是因為平常對待帝人與杏里的態度是演技,只是自己現在的模樣,說不定會讓帝人與杏里陷入多餘的不安。他害怕的是這件事。
然而,現在唯有在病房的這名少女清楚帝人他們不知情的自己。
知道這位在池袋成長,名為正臣的少年。
對與雙親分開生活的正臣來說,沙樹已經是能夠安心回到身邊的其中一名「外人」了。
明明是想要遺忘的過去。
正臣分析自己這樣的情感,總覺得在鬧彆扭——
然後對少女說出過去曾重複了許多次,但已經很久沒對她說過的話:
「吶,沙樹……」
「什麼事?」
「你真的……不會……恨我喔?」
聽到這句話,沙樹微微睜圓了雙眼,卻立刻又恢複笑容,回答道:
「真笨,正臣真的很笨呢。」
「我很笨嗎?」
「嗯,就是說啊。因為就算我恨你,到頭來,正臣還是會來這裡吧?」
少女平淡地踏進正臣的內心深處,說出過去曾讓正臣煩惱的一句話。
「因為正臣你……絕對無法逃離過去呀。」
「絕對無法嗎?」
「嗯,絕對,所以正臣才會回到我這裡吧?」
「那只是因為臨也先生這麼告訴你,你才會這麼認為吧?」
正臣從口中說出充滿諷刺的話。
他很清楚對方是折原臨也的信徒。
從初次相會時就知道了。
可是——即使如此,正臣還是喜歡上她。
事到如今,那些應該都將成為過去才是——然而過去果然還是緊緊抓著自己的心不放,就跟臨也曾經預言的一樣。
對於正臣的諷刺,少女用有些困擾的表情回答:
「該怎麼說呢……如今我覺得,幸好臨也先生有告訴我呢。因為我現在……是真的很喜歡正臣喔。」
「要是臨也先生說『討厭我』,就會立刻改變心意,拿刀刺我不是嗎?」
「說不定會變成那樣耶。可是,即使如此……正臣還是會喜歡我啊。」
「我說過那已經結束了吧?The end、結束、落幕、第一部完。」
正臣用開玩笑的口吻回話,沙樹則是再次重複方才那句話:
「因為正臣無法逃離過去呀,你現在煩惱的事情也跟過去有關吧?」
「……」
「既然沒辦法逃走,那就跟它戰鬥,打倒它不就行了?」
「如果能用戰鬥來清算跟你的過去,那我馬上奉陪。」
正臣今天頭一次對著在床上的少女展顏而笑。
少女看到正臣那樣的表情後,露出今天為止最開心的笑容回應:
「那麼……為什麼不那麼做呢?」
「因為我無法跟沙樹戰鬥啊。」
帶著自嘲般的笑容,正臣離開病房。
像是要遮住少女害羞的視線般,正臣關起病房的門,輕輕細語——
「所以……我只能逃走了……」
——那不是為了鬥毆而產生的集團。
我只是想要容身之處。
每當將城市裡新奇的事物告訴幼年玩伴的少年時,都會覺得自己是從城市那裡借光環來裝飾,因而對本身的存在感到質疑。
正因為如此,為了在這座城市中得到安身之處,他需要同伴。
不過,那個集團卻絕對無法成為自己該回去的歸宿。
現在就能理解了。
在黃巾賊這個集團當中……自己「能回去的歸宿」,就只有名為三島沙樹這麼一個人。
然後,重要的朋友成為新的容身之處,現在則為此而奔走。
可是置身於黃巾賊中的自己,到頭來還是回到這間病房。
自己真正喜歡的人是誰呢?
正臣呆望醫院走廊的天花板,迷惘了好一段時間——
結果還是無法得出答案。
在電梯前的等待區中,正臣被休息中的女醫生搭話:
「哎呀,正臣同學,學校今天沒有課嗎?」
「因為想看醫生的臉,所以就翹掉了,我是說真的。」
「看來你很有精神呢,將那些精神分一些給沙樹吧?」
「啊啊……她最近如何?」
正臣認真地詢問。年約三十齣頭的女醫生用不太嚴峻的表情回答:
「就跟之前說的一樣。因為神經還連繫著,只要好好復健,應該就能走路了……看來比起外傷,精神上的打擊似乎比較嚴重。其實她平常幾乎都不會說話,只有跟你……還有另外一個,雖然不知道叫什麼名字,但感覺像是男公關的人會說話而已。」
正臣身為剛剛才跟沙樹說完話的人,簡直無法置信她平常都不說話。
不過女醫生並非說謊,因為在住院以前,沙樹也不會主動跟自己以外的人說話。
除了一個人——女醫生口中的「像男公關的男性」,折原臨也例外。
正臣將複雜的表情藏往心深處,女醫生繼續直率地說著住院患者的事:
「照理來說,她應該在自宅療養才對。不過因為她沒有任何親屬,加上不知道是誰幫她付清了住院的費用,所以醫院方面也就不再多問……可是為了別讓她覺得寂寞,你還要再來看她喔。因為好一陣子沒見的你又開始回來探望,沙樹變得挺開心的呢。」
「我會妥善處理的。」
正臣面帶苦笑。
感覺很愛照顧人的女醫生眯細雙眼,將臉輕輕地往正臣靠過去:
「那你今天要不要來我家?我今天沒有夜班,而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