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五章 百刀直入

在夢中——少女見到亡故的雙親。

在被其他家庭的笑容環繞的遊樂園中。

在有著一大片花園的山頂上。

在溫暖的日照下,烤肉香四溢的河岸邊。

在桌子正中央,放置生日蛋糕的自家餐廳中。

(杏里將來絕對會像媽媽一樣,是個大美人喔。)

(哎呀,是會像你啦。)

父母親都掛著笑容。

夢中沒有鏡子,但大概就連自己也在笑著。

——爸爸、媽媽…

——要永遠永遠在一起喔。

在夢中,園原杏里總是重複同樣的一句話。

幸福的家庭。

家人的笑容。

微不足道且不值一提的夢,對少女而言卻無比幸福。

杏里做著這樣的夢,也感覺得到這並非現實。

然而,她在清醒夢之下揚起微笑。(註:清醒夢為在做夢的狀態中仍有意識的夢)

深知這樣的日子已經不復存在,沉浸在夢裡的幸福。

桌子上擺放著食物。

是與母親一起做成的料理。

父親在吃了之後,笑著直誇好吃。

自己也跟著笑了起來。

如同記號般的重複動作。

讓人覺得像是把「幸福的家庭」直接從字典中拉了出來,重複著既理想又單調的動作。

在做過無數次的夢當中,她很清楚要做什麼才會擁有笑容,所以不需要做出多餘的行動,只要一直重複這樣的動作即可。

如此對杏里來說便已足夠。

只要重複單純的動作,就可以品嘗到夢中的幸福。因為很簡單就能得到笑容…她不厭煩地重複相同的夢境,並享受著。

她認為那就是在實質意義上的「幸福」——

——實際上她也覺得幸福。

由他人的觀點來看,或許那並非幸福。然而這是夢中的世界,別人無法窺見。

夢中的自己是小學低年級左右,以天真的表情對著夢中的雙親說話。

「爸爸、媽媽,從今以後——也要永遠在一起喔。」

雙親微笑頷首,夢境到此結束。

總是反覆做著的夢境,也一貫以同樣的方式收尾。

永遠在一起——這句話好似詛咒般,讓隔天也繼續相同的夢。

同樣的動作,同樣的幸福。

一直重複,不斷重複,如同呼吸般持續感受著幸福。

然後——跟平常一樣,她今天也醒了過來。

耀眼的朝陽照進窗帘的縫隙間,杏里緩緩睜開眼瞼。

已經完全沒有睡意。最後告訴父母的那句話取代鬧鐘,讓她從這晚最後的REM睡眠中醒來。(註:REM睡眠為睡眠的最後一個階段)

杏里在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後走下床,直接穿著睡衣往洗臉台走去。

在洗臉之前,用沒戴眼鏡而模糊的視野看到自己的臉——正沉靜地笑著。

然而在想起雙親早已亡故的現實之後——她的表情開始染上些許困擾,在最後變成自我嘲諷的笑容。

幸里和雙親已經天人永隔。

而那也不過是五年前的事。

因此夢中發生的一切,絕對不會在現實中體會到。

她在夢中追尋於現實中變成不可能的事。

並非她能夠選擇去做這樣的夢,事實上最初也不是她刻意去夢到的。

單純只是與雙親住在一起,沒有任何混沌或熱鬧之處的夢——在與雙親死別之後,她做這種夢的次數逐漸增加,直到現在變成每天都會夢到。

有學說認為夢是在整理腦內的記憶。若是照這說法,就等於她的腦細胞不斷在重複整理同樣的部份,把整理好的東西又拿出來,排列成與之前完全一樣的模樣。因為不認為這情形只是多餘,杏里也沒有特別去留意。

最初是令她無法宣洩的空虛。

夢是虛構的,無法產生任何事物,無法達到任何慰藉。

然而——在做了好幾次的夢之後,杏里馬上改變想法。

夢真的是虛構的嗎?

桌子和擺在上面的食物確實是虛構。無論吃再多,現實中也沒有攝取到養分。

但是——「感情」又是如何呢?

在夢中,杏里確實感受到幸福,覺得自己的心靈獲得安穩。

由虛構所產生的感情會是虛偽的嗎?要是如此,看了電影這種虛構物而有所感受的心,不就也是騙人的了?

不對,那種想法絕對不正確。

杏里否定那是虛構。電影並非虛構,在銀幕中的事物無論何時都是現實。那樣的話——就算是夢,只要足以憾動內心,那麼就是確切的現實。

然後杏里至今依舊每晚都做著夢。

一直重複,不斷重複,沉浸在由自己生產的幸福當中——

不過——在現實當中,她距離幸福只差一點……就在差一點點的不遠之處。

從奪去雙親生命的可恨「事件」後過了五年——

園原杏里依舊無法找尋到人生的立足點。

夜晚——池袋

就在塞爾堤離開自己住的公寓的同時——

園原杏里在路上徘徊。

在池袋的街道上,毫無線索,漫無頭緒地遊盪。

期末考結束後,現在剩下的活動就只有畢業典禮和結業式。她抱著某種目的,在街道上走動著。

然而,就算有目的也沒有線索。

也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裡,但就是無法老實地待在家裡——於是只好在街道上徘徊。

雖說時節已近春季,夜晚依舊寒冷。寒風毫不留情地吹過杏里的身軀。

身體逐漸變冷,她從眼鏡的深處窺視街道上的情形。

一如往常的人潮。雖然覺得黃色領巾的比例似乎多了些,但還不到特別在意的地步。

形形色色的人們抱著各種念頭在走動,杏里想要找尋的人就只有一個。

費川春奈。

杏里為了會見應該比她大一屆的少女,踏進夜晚的街道。她沒有回到自己的房間。在學校放學之後,她直接穿著制服來到這裡。來良學園原本就允許穿便服,但由於設計美觀和冬天制服很保暖,因此也有不少人會穿著制服上學。

然而一到夜晚,街道上制服的比例便大大減少許多。畢竟夜晚上街時,常常會因為事情耽擱而待到深夜。這時候若還穿著制服,會成為被輔導的目標。

杏里沒有打算在街上徘徊到太晚,雖說如此,也不知道該在哪個時問點回家。

「……怎麼辦…」

考慮到目前所處的狀況,她小聲將憂慮脫口而出。

杏里為什麼會想要找尋費川春奈呢——

時間回溯到今天的傍晚。

原因極其單純,當然就是因為那須島的執著。

「吶…杏里,來光祭的準備工作應該已經結束了吧?」

所謂來光祭,是在畢業典禮的隔天與在校生一同舉辦,類似謝恩會的活動。

雖說是自由參加,但因為在校生的班級委員們就是主要人員,杏里與帝人便自動被算進參加名單中,並開始各式各樣的準備工作。

放學後,杏里做好回家的準備,在無人的走廊上走著——然後就像早就埋伏好一般,那須島那張嚴厲的面孔又出現了。

「杏里,怎麼了?你好像又留到很晚……還好嗎?」

「嗯…嗯嗯……」

名字被那須島叫喚,讓杏里感受到一抹不安與恐懼。要是他從一開始就只會叫名字,還可以認為他就是會這樣稱呼別人的老師…然而那須島之前應該都是叫「園原」這個姓,如今卻直呼「杏里」。

感覺兩人的距離急速被縮短。不,實際上應該是那須島自己打算逼近。

自從之前欺負自己的女學生在眼前被「砍人魔」襲擊,杏里被警察帶去問清詳情之後,差點就被歪斗秀的採訪人員給逮到。

杏里經由擔心她而前來幫助的帝人才總算逃開——但因為還是有些擔心,而且也想等討論的熱潮冷卻下來,她便暫時請了幾天的假。

回到學校的同時,正好是期末考開始,由於杏里平常都有認真在讀書,所以成績還過得去,就這樣逐漸回歸到日常生活中,但是——

「我以為你還在休息呢。恢複精神就該說一聲啊,是吧?」

為何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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