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鉛塊似的厚重雲層籠罩天空,還不停地下著激烈的大雨。
「喀、喀喀喀喀……」
昏暗的室內,有名男子發出了低沉的訕笑。
他似乎正快樂地哼著歌,但聽起來又像是某種詛咒……真是詭異。
除了男子所坐的椅子外,房間內幾乎沒有任何傢具或日用品。
這是個極為冷清的場所。
劈啪……
窗外雷霆一閃,短暫的光線照亮了男子的容貌。
他年約四、五十歲,五官深邃,參雜著部分白髮的金髮完全後梳。那對深沉的藍色眼珠雖然散發出敏銳的知性,但也飄蕩著一股難以捉摸的瘋狂氣息。
「怪人〈PumpkinHead〉最後還是輸了……」
男子轉著手中的葡萄酒杯,愉悅地自嘲著。
「不過……下次可就沒那麼容易啰……」
他的語調略含怒氣,接著又猛然將頭抬了起來。
男子的視線指向了橫躺在牆壁邊的一位少女。
少女美得令人無法直視。
彷彿本身就等同(美)的概念一般,少女那完美的肢體無懈可擊。
或許甚至可用精心雕刻的女神像來形容少女的美貌。
只不過,那位少女通透的湛藍雙眸上並沒有生命力,只反射出空虛的幽暗。
少女身穿米黃色的制服,以張開眼睛的姿態陷入了沉睡。她渾身完全沒有半點動靜,或許就連呼吸都省略了。
「喀喀喀……本人現在就去接妳了,我的愛妻……」
劈啪!!
窗外又是一陣閃電。
◆◇◆
「呃,我要點義式香菇燉飯、瑪格麗特披薩、南瓜湯、巧克力聖代,還有全套飲料吧,最後是馬鈴薯麵疙瘩。」
「那我要點凱薩色拉、奶油局烤蝦加通心粉,還要甜辣醬快炒雞肉、番紅花炒飯。啊,點心則是冰淇淋提拉米蘇,也要附全套的飲料吧。」
「米蘭風味多利亞局飯。」
「咦?須田那樣就夠了嗎?不需要飲料吧?」
「水就夠了,男生有水喝就不錯了。」
「啊,你該不會還對那天的事耿耿於懷吧?」
「多利亞局飯多加上一顆半熟的蛋如何?」
「妳們很啰唆耶,難道不知道現在是在花我的錢嗎?」
「啊,我還要多點一份西班牙辣香腸。」
「這裡追加一客鹵花枝。」
「妳們這些人啊啊啊啊,」
「夏穗,飲料吧是什麼?好像很有意思。」
「飲料吧就是飲料吧嘛。」
「唔嗯……」
放學後,天空依然下著滂沱大雨。一行人來到了位於車站前的森野商店街,為了對明天就要正式上場的校慶進行最後確認而聚集在某間家庭式餐廳內。
成員除了我、夏蕾亞與法香同學外,還要加上須田翔太,一共四人。雪那因為下午要補習只能很遺憾地缺席了。「要記得連我的份一起大吃一頓喔!!」
……在她如此悲壯的訣別聲中,我下定決心今天一定要吃遍六種不同的點心。
當然,所有費用都由須田負擔。就算他是受邪惡的南瓜安全帽控制、身不由己,但造就了那麼大的騷動,付點代價也不為過。
「喂,夏蕾亞,妳真的要點兒童午餐?」
「唔嗯,兒童午餐很棒。只要五百八十元,就有義大利面、雞肉飯、馬鈴薯色拉、荷包蛋、章魚形香腸、起司漢堡。點心除了布丁外,甚至還附贈玩具。」她雙手各緊握叉子及湯匙,眼睛閃閃發亮地說道。
「……呃,聽妳這麼說確實是不錯啦。不過,我們已經是中學生哩?」
「啊,那不是很好嗎?很適合這個小女孩。」
法香同學在一旁嘲諷著。
自從贏得與夏蕾亞的決鬥並順利坐上女主角寶座後,法香同學便光明正大地將夏蕾亞視為對手,沒事就愛刺她一下。而這種刻意的挑釁對夏蕾亞也屢試不爽,所以兩人之間總是瀰漫著一股緊繃的氣氛。
不過,既然她倆願意像這樣同桌吃飯,就代表也不是真心討厭對方嘛。
「我不是小女孩,我在故鄉的森林已經度過成人儀式了。」
「哼……明明還是個矮不隆冬的小不點。」
「……唔。笨蛋!法香是大笨蛋!」
「哎,妳的辭彙也太貧乏了吧。話說回來,罵人笨蛋的通常自己才是笨蛋喔?」
「好了好了,妳們兩個,吃飯的時候不要吵架嘛。」
「……啊……我覺得妳們都點兒童午餐最好,這樣我可以省錢。」
「沒人問你的意見耶。」
「嗚嗚……」
我站起身步向飲料吧,對獨自拭淚的須田看都不看一眼,隨後端了一杯加了大量砂糖的義式濃縮咖啡返回座位,與大家隨口討論明天的規劃(其實短劇大多是臨場發揮)、喜歡的動漫畫,以及討厭老師的壞話等,充分享受這屬於青春的中學生活。伴著對將來的不安與煩惱,我品嘗今天這難得的佳肴。
沒錯,即便現在大家都能輕鬆地打打鬧鬧,但到了明年我們也將成為考生。雖說未來的事總是讓人感到很虛幻,但那依舊是不可違逆的事實。就好像室外厚重的雷雨雲一樣,籠罩在我們的頭頂。
「唔……我不知道將來要做什麼才好,念書跟社團活動都表現平平。真羨慕已經掌握人生目標的法香同學。」
「其實也沒什麼好羨慕的。因為我經常會被扔到奇怪的異世界,突然被眾人視為救國救民的公主,總是被波瀾壯闊的命運所擺布。」
「啊,我明白妳的意思了……」
我一邊點頭一邊回應著。當然,這種輕鬆的閑聊本身並沒有什麼意義,只覺得自己不該對未來懵懵懂懂,有點少年不識愁滋味,為賦新詞強說愁的意味。然而像這樣與朋友不著邊際的閑扯。不知為何心情也能篤定不少。
「對了,那夏蕾亞呢?既然特地大老遠從愛爾蘭來到日本,一定有什麼規劃吧?」
我將話鋒轉向夏蕾亞。
「嗯,我目前正在修行,希望能早日成為獨當一面的德魯伊。」
「咦?那妳留在愛爾蘭的森林修行不是比較好?」
「那是因為……」
夏蕾亞的臉龐籠罩了些許陰霾。
「如果妳不想說的話就不必勉強。」
我趕緊對她揮揮手。
「……抱歉。」
她咕噥了一句,接下來便緊緊抿上嘴。
……總覺得剛才的氣氛很凝重。雖然對方並沒有動怒,但似乎有什麼不可告人的攀言之隱。
不過,夏蕾亞為什麼要轉學來日本的理由,我還是一點頭緒也沒有。與雙親離別,獨自一人居住在森野學園後山帳棚的她,鐵定有什麼我無從得知的經過吧。以前我就好幾次想當面問她,結果如今真的開口問了,她又像剛才那樣不願正面響應。
況且……
從那天起,夏蕾亞的樣子就有點怪怪的。
舉例來說,她在上課途中偶爾會望向窗外,還不時輕輕嘆息。
藍道魯夫。
自從聽到這位據說是她未婚夫的男子姓名以來……
「讓您久等了,這是兒童午餐。」
女服務生終於將新幹線造型的托盤擱在夏蕾亞面前。
「喔喔,麻煩妳了。」
夏蕾亞打從心底愉悅地感謝道,那位正低頭致意的年輕女服務生則拚命忍著笑意。沒想到這位讓人一眼就難忘的絕色美少女,竟會緊緊握著叉子與湯匙,雙眼閃閃發亮地期待兒童午餐。
真、真可愛呀……不過這樣好像有點丟臉唷,夏蕾亞。就如同在咖啡廳點了特大號聖代的中年大叔一樣,丟臉的程度不相上下。
不過,對於這種普通少女會認為羞愧的事,夏蕾亞卻毫不在意。她迫不及待地用力將叉子刺入起司漢堡中央。
「唔,這個我不要。」
然後又將原本插在雞肉飯頂端的英國國旗扔到托盤角落。
……呃,果然是愛爾蘭人,有著複雜的國讎家恨。
咕咚咕咚、咕咚咕咚咕咚。
夏蕾亞不顧沾到臉頰上的起司漢堡殘渣,心無旁騖地大口吞咽起來。
她臉上浮現出幸福的表情。
「唔,我從未吃過這麼美味的食物。」
「妳好像經常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