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卷 三坪房間的侵略者 四月五日(二)

這個存在自我覺醒的時候,第一個感覺到的就是世界的狹窄。在時間幾乎靜止、無限狹窄的世界,只存在著自己的意志以及無限的能量。這個存在對眼前的事實漠然地感到不滿。

然而狹窄的概念畢竟是建立在比較的前提之上,這個存在的不滿其實是針對比較基準並不存在的事實。世界只有自己的存在,自己只能默默地存在於這個世界。對於這個世界形成如此的結構,這個存在感到不滿。若代換成我們所能理解的說法,就是孤獨難耐——這樣的意思。

然而這種情況在某個時間點產生了變化,那就是自能量的振動之中現身的一對少年少女。然而這個世界實在過於狹窄,空間更是受到極度壓縮,兩人面臨了現身之後立刻被還原成能量的命運。不過事實並非如此,因為單獨存在於世界者對他們產生了興趣。這個存在保護兩人不被消滅,同時針對兩人的身分進行探索。

當時的接觸讓這個存在意識到自己是孤獨的。少年的認知與記憶,讓這個存在理解了孤獨的概念。明白自己——甚至連這個認知也是當時所產生的——到底為了什麼而焦躁之後,為了尋找逃離的方法,這個存在針對少年做了進一步調查。過程當中,這個存在替自己做出定義。從少年的認知與記憶當中,找出表現自己的概念。

令人驚訝的是,少年已經在過去的時間點遇見了這個存在。藉由當時的情報基礎,這個存在創造了自我。綻放九色光芒的長髮、纖細修長的女性身軀、類似和服與巫女裝扮的獨特服裝——遇見了被超時空反發彈彈出宇宙的孝太郎後,這個存在成為了她。

將孝太郎和可藍送回原本的世界之後,她擴張自己的世界,創造出宇宙。若非如此,孝太郎和可藍勢必會遇上大麻煩,不過這麼做的目的之一,也是為了療愈自身的孤獨。

不過她的嘗試並不順利。宇宙誕生之後歷經無數的星霜,許多文明誕生之後又消逝無蹤。在這些文明當中,有少數人發現她的存在,然而這些人裡面卻並未出現可以將她從孤獨中拯救出來的人物。全知全能成為她的包袱。邪惡的人只追求全知全能,到頭來還是對她棄之不顧。正直的人則是拒絕了全知全能,他們認為全知全能的力量是世界的亂源,人類無法承受。

讓她燃起莫大希望的是古代佛德賽人。他們追求公平正義、善良、熱愛生命,令她寄予厚望。然而古代佛德賽人最後還是主動封印長劍,斷絕了與她之間的聯繫。再也沒有比那個時候更令她悲嘆於自身的全知全能,沒有人可以體會她的孤獨,也沒有人願意跟她在一起。

孤獨產生永無止境的痛苦、不斷重複的失望以及絕望。獨自承受一切的她,還是有個唯一的希望,那就是孝太郎的存在。

在這個具備永恆時間以及無限空間的宇宙,孝太郎是唯一可能接受她的智慧生命體。孝太郎必須面對被捲入時間旅行,前往過去世界的命運。移動到過去的行為產生回饋,創造出無限的現在——亦即平行世界。這意味著孝太郎這個人具備無限的可能性。既然孝太郎無限存在,或許其中會有個可以接受她的孝太郎——她將希望寄託於此。

而且除了時間旅行之外,孝太郎還有另一種特殊的資質。

奇莉華口中的特殊資質讓孝太郎產生了疑惑。

「特殊的資質?沒那種事!我只是一個普通人罷了。提到資質的話,你們每一個都比我更特殊吧?」

孝太郎完全不覺得自己有什麼特殊的資質。突然聽到奇莉華這麼說,真的百般疑惑。只見晴海朝著孝太郎微微一笑,繼續奇莉華的話題。

「所謂的資質,不是那個意思。」

「要不然是什麼意思?」

孝太郎反問,晴海臉上的笑容不知為什麼突然消失,以真摯的眼神及聲音繼續說道:

「因為小時候的經驗,你從未打從心底接納他人。你總覺得不管是什麼人遲早都會消失,所以早早就放棄了。」

孝太郎小時候因為自己的過錯而失去了母親,結果在內心留下嚴重的創傷。這的確不是可以笑著談論的話題。

「你可以接納的人,只有絕對不會消失的對象吧?」

孝太郎無法否定晴海的說法。就結果而言,現在的孝太郎認為這種想法並不對。跟九名少女共同度過的日子——這段長遠的時光教會了孝太郎這點。然而過去確實是這樣沒錯。即使是現在,他也無法就本質面捨棄這個念頭,要改變一個人沒那麼容易。本質的問題,只會隨著未來的日子慢慢出現變化。

「不過現實生活中,不可能有絕對不會消失的人。就算真的有,也是獨一無二的存在——里見,你需要的是人類眼中全知全能的神。」

全知全能並非絕對必要,就算是普通人也沒關係。不過為了成為絕對不會消失的存在,全知全能是必要的條件。這不是目的,而是手段。孝太郎具備接納全知全能的資質。

「在所有從事時間旅行的人當中,只有你具備的特殊資質。」

時間旅行可能是人為的,也有可能是自然現象。被捲入時間旅行的人,不是只有孝太郎一個人。翻開全體宇宙漫長的歷史,許許多多的人都擁有移動到過去或是未來的經驗。然而在這些人當中,就只有孝太郎具備接納全知全能的特殊資質。

「我居然……不過這倒是……」

孝太郎睜大雙眼,獃獃地站在原地。晴海的說法超乎想像,卻也言之有理。孝太郎認為其他人遲早有一天會消失,卻又無法完全斬斷跟他人之間的連結。他害怕孤獨,心中的某個角落一直在尋求他人的慰借。孝太郎這種矛盾的願望,確實只有晴海口中的存在能夠滿足。

「或、或許真是這樣……」

孝太郎有種被澆了一盆冷水的感覺。坦然面對被自己隱藏的願望並不容易。晴海理解這點,一直以溫柔的眼神凝視著他,於是露絲代替晴海繼續說:

「雖然將軍大人本質上一直追求絕對不會消失的人,還是很難在短時間之內突然接受全知全能的神。」

不管孝太郎的心愿是什麼,全知全能都不是人類所能掌控的,這個問題依然存在。跟全知全能的神並肩同行,難度實在是太高了。

「所以不要勉強,必須讓你慢慢理解,才能逐漸接受。先從小事開始,習慣之後再換大一點的事情……一點一滴,必須按部就班地依序前進,讓將軍大人在毫不勉強的情況下接受不可思議的神跡。」

這就跟運動一樣,習慣才能成自然。一個人不可能突然變得跟頂尖的田徑選手一樣。孝太郎也需要練習,才能接受全知全能的神。

「等、等一下!!」

一切都是事前演練,目的在於讓他接受全知全能的神。若真如此,露絲口中的『先從小事開始』指的又是什麼?——發現這點之後,孝太郎再也無法保持沉默。

「所以你們就是為了這個而來的!?為了讓我的心更加寬廣!?」

孝太郎的心——基本上應該是每個人的心——都沒有接受全能神的空間。這就像是將整個宇宙塞進三坪房間的感覺,所以他選擇不讓任何人進入房間。為了避免這種情況發生,她先把『小事』送過去,等到孝太郎習慣之後,再換成『大一點的事情』。她打算重複透過這種方法開拓孝太郎的心。從光是自己的事情就忙不過來的三坪房間這種等級開始,一直到為了夥伴縱橫宇宙、冒險犯難的銀河等級。這麼一來,或許就可以接納全能神——這就是她的想法。

「看來似乎是這樣沒錯。」

提亞聳聳肩,臉上露出苦笑。即使是講究排場的提亞也做不出這種事,雖然算是自己的事,但提亞也為之訝異。

「與此同時,這傢伙也將自己分割成九等份,慢慢告訴你她是個怎樣的存在。」

像早苗那樣強大的靈力、像由莉佳那樣以魔法改變世界,像奇莉華那樣擁有洞悉未來的聰慧,像提亞那樣具備強大的戰鬥能力、像露絲那樣精確的情搜能力、像可藍那樣先進的科學技術、像真希那樣難以違抗的心靈操縱能力,以及像晴海和靜香那樣的創造與破壞。九人合而為一,就是所謂的全知全能。

「不只如此,她也將煩惱分割成九份。」

早苗的表情非常認真,這倒是十分罕見。事關自己和同伴的存在以及命運,即使是她也沒辦法笑談。

「我一直都是孤單一人,奇莉華找了你好久。由莉佳身邊的人都不了解她,提亞和露絲則是找不到可以信任的人。真希冰冷的心需要他人的溫度,晴海為了追隨你而飛躍世界,眼鏡女則是在時間旅行的時候碰上神的煩惱。靜香獨自守護一〇六號房——我們的世界。」

煩惱也跟存在相同,九人合而為一後,就成為她本身的煩惱。她一直在等待自九種煩惱獲得救贖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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