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第七章

Love is All

四月十二日(一)

早苗緩緩地走在沿著河邊興建的休閑步道。對於才剛出院不久的早苗而言,放學之後的散步已經成為她鍛煉體力的例行公事。

現在是夕陽西下的時刻,許多人都跟早苗一樣,利用休閑步道返回家中。早苗打量著擦肩而過的路人所散發出來的白霧,不禁陷入了沉思。

——那到底代表了什麼……?

令早苗陷入沉思的原因,正是別人身上的白霧。

早苗可以看見自他人體內散發而出的霧狀物體。白霧會隨著主人的意識而改變,透過白霧的變化,早苗得以直接或是間接地讀取他人的情緒。這種神奇的能力也讓早苗注意到一件事,那就是班上的部分同學對早苗所抱持的特殊情感。

二年A班的同學對早苗十分友善。當然不是每一個同學都是如此,不過大多數的同學確實都打從心底歡迎早苗。然而在那些同學之中,卻有少數幾名同學似乎對早苗抱持著某種特殊的好意。

第一個讓早苗有所察覺的人,就是孝太郎。孝太郎的白霧所顯示的情感跟其他人完全不同,剛開始早苗還以為這只是他對女孩子的一貫作風。然而經過更深入地觀察之後,早苗才發現同樣的情感並不是只存在於孝太郎的身上。

成熟穩重的倉野桐葉、像個鄰家大姊姊的笠置靜香、宛如蒲公英一般柔和可親的虹野由莉佳,以及自稱是留學生的提亞和露絲。包括孝太郎在內,班上一共有六名男女都對早苗抱持著這種特殊的情感。

——為什麼呢……?

繼續觀察之後,早苗發現這六名男女也對彼此抱持著同樣的情感,看來這種情感應該是出於他們的同僚意識。不過這麼一來,就無法解釋為什麼他們也對早苗抱持著這種情感了。早苗才剛來到二年A班,認識的人並不多,他們實在是沒道理將早苗當成自己人。

而且這種感情本身就是一個謎團。走在街上的早苗觀察與自己擦身而過的居民,還真的沒發現抱持著同樣情感的組合。男女朋友、夫妻、親子或者是運動球隊的球員雖然會呈現出類似的情感,嚴格說來卻還是有些不同。孝太郎他們身上的情感,幾乎是前述情感的綜合體。總而言之,那是早苗從未見過的情感。

——不過……那種感覺其實也滿不錯的……

不知道為什麼,也不明白到底是哪一種情感,然而早苗還是對這種情感有著相當程度的好感。尤其是凝視著孝太郎的後背時,早苗的感覺更是強烈。然而她卻始終並未發現,當時自己內心所產生的情感,其實就跟那六個人的情感一模一樣。因此她只能繼續觀察周遭的行人,努力地尋找答案。

「……咦?」

這時早苗的視線捕捉到一個畫面。休閑步道在前方的不遠處從鐵道的鐵橋下方鑽過。就在鐵橋下方的陰暗處,出現了漩渦狀的霧氣。

「那是什麼?」

早苗只看見霧氣,並沒有看見人影。過去的早苗也曾經見過無法解釋的霧氣,類似的情況已經不是第一次發生了。

「這次好像特別明顯……」

不過今天的情況顯然不太一樣。過去的霧氣大概都是若有似無的存在,眼前的霧氣卻是格外清晰。透過漩渦狀的霧氣,早苗清楚地感受到夾雜其中的情感。

憎惡、嫉妒、憤怒、悲嘆、渴望。

漩渦之中聚集了各式各樣的負面情感,早苗不禁往後退了一步。

——那個黑色的東西到底是什麼?

就在早苗在內心驚叫一聲的時候,邪惡的霧狀物體已經發現早苗了。霧狀物體雖然沒有眼睛,早苗卻清楚地感受到自己被盯上了。

『總算等到你了!』

伴隨著黑色的慾望,邪惡的歡呼聲傳遍四周。聲音傳入耳中的瞬間,莫名的恐懼讓早苗下意識地縮起身子。然而早苗身邊的其他人似乎並未察覺異狀,只有早苗聽見了疑似怒吼的歡呼。

——快點離開這裡!那一定是不好的東西!

早苗很快便做出決定。

然而大病初癒的身體卻跟不上做出決定的速度。早苗只能焦急地移動緩慢的腳步,試圖逃離現場。

社團活動結束之後,孝太郎走出校門,火紅的夕陽已經沉入大半。目送晴海搭乘的公車離去後,孝太郎獨自走在回家的路上。吉祥春風高校位於小山丘之上,一出校門就是漫長的下坡路。身後拖著一條長長的黑影,孝太郎快步走下斜坡。

放學之後的這段時間,是孝太郎一天之中難得可以獨處的時刻。

早上跟靜香或是賢治一起離開可樂娜庄,半路上與提亞或是奇莉華會合。由莉佳多半都會遲到,所以孝太郎直接在教室中與她碰面,大家就這樣一起度過白天的上學時間。放學之後,有些人得參加社團,有些人另有要事,大家暫時分頭行動,直到晚餐之前的飲茶時間,才會再度聚集在一〇六號房。晚餐之後直到就寢之前的這段時間,孝太郎還是得跟其他的少女一起度過。

因此返家之前的這段時間,才是真正屬於孝太郎自己的。不過孝太郎也不會因為侵略者少女不在身邊,就趁機溜到別的地方,而且孝太郎也不覺得窩在一〇六號房的侵略者少女是一種累贅。勉強比較出這段時間與其他時間到底有什麼不同的話,頂多只是心情比較輕鬆而已吧。

「……肩頸酸痛的毛病還真的不藥而癒……」

孝太郎喃喃自語之後,開始扭動自己的肩膀。前陣子孝太郎的肩頸格外酸痛,早苗的附身當然是主要的原因。如今早苗已經回到自己的本體,孝太郎自然不再感到肩頸酸痛。除非刻意扭動肩膀,否則幾乎是毫無感覺。

「這固然是好現象,不過每天請早苗幫忙按摩也挺舒服的,實在很難取捨……慢著,早苗已經見到自己的父母了,我實在不該有這種想法。」

酸痛特別嚴重的時候,早苗每天都會幫孝太郎按摩。可是自從早苗離去之後,孝太郎的肩頸不再酸痛,當然也沒有每天的按摩服務。孝太郎心裏面雖然有些落寞,卻也只能坦然接受,甚至是應該替早苗感到高興。畢竟早苗已經回到父母親的身邊,多年來的心愿終於得以實現。

而且早苗又是個幽靈。按照一般的情況,幽靈最後的命運不外乎是往生成佛,如果早苗只是一個普通的幽靈,理論上早在跟父母重逢之前就應該成佛了,根本等不到現在。相較之下,早苗的運氣還算不錯,不但得以跟睽違許久的父母生活在一起,而且就孝太郎所知,她的身體也很健康。

因此孝太郎一行人只要信守承諾,靜待早苗恢複記憶即可。不過對於孝太郎而言,他倒是不奢望早苗真的能夠恢複記憶。

變成幽靈的少女回到自己的身體,而且還幸運地活了過來。基本上這已經是天大的奇蹟了,孝太郎並不認為還會出現另一個奇蹟。

「只要早苗過得好,這樣就足夠了。」

孝太郎在無意間透露出真正的想法。平常他也只會在獨自一人的時候說出心裡的話,畢竟在一心一意期盼早苗儘快歸來的其他少女面前,有些話實在是不好開口。

孝太郎內心真正的想法,就跟侵略者少女的推測一模一樣。他並不奢求早苗能夠恢複記憶,回到大家的身邊。不過這種心態主要是源自於母親的意外死亡,才造成孝太郎對人際關係的經營所採取的保留態度;不敢奢求第二個奇蹟的出現,只是用來掩飾這種心態的借口罷了。

「時間久了,自然就習慣了……不管是我還是其他人……」

孝太郎害怕再度失去自己所重視的人,因此他從不主動向其他人要求什麼,以避免再度受到傷害。不過他也不願重蹈過去的覆轍,讓身邊的人遭遇不幸。

母親的死徹底改變了孝太郎的心態,這也是人格上的一大缺點。不過換個角度來看,這種心態也武裝了孝太郎的意志力——甚至如同侵略者少女所言,將意志力提升到完全沒有必要的強度。簡而言之,這是一個難以解決的問題。

「嗯?」

就在孝太郎即將抵達山腳的時候,一名少女從孝太郎眼前的十字路口飛奔而過,剛好與孝太郎的行進方向互相垂直。

「那不是……早苗嗎?」

比孝太郎印象中的早苗略微成熟,身形和容貌卻依然稚嫩的少女。當時孝太郎的心裏面剛好想到早苗,即使相隔一段距離,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

「她去哪裡啊?」

早苗的行進方向剛好跟自宅相反。而且她的體力尚未完全恢複,照理說不應該奔跑。最重要的是,行進中的早苗不時回過頭來看著身後。三種不尋常的跡象擺在眼前,就算孝太郎再怎麼遲鈍,也知道早苗一定遇上了什麼麻煩。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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