奪還與背叛 一卷全

有人通過身邊的感覺讓海斗醒了過來。

「嗯……」

整整一晚,文森特都一直緊握著自己的手——結果他連誰都沒有睡吧。海斗睜開沉重的眼帘,眨著被劍一樣的晨光刺痛的哭腫了的眼睛,尋找著那個溫柔的認得身影。

帶天蓋的床。

黑檀木做的厚重的衣服箱。

多半是貿易光景的掛毯。

不愧是騎士起居的房間,和隨從的有著天壤之別呢。

「文森特……?」

海斗躺在床上打量著,但是視野中並沒有出現人影。

等待黑白的視野恢複了色彩之後,他慢悠悠的撐起了身體。忽然,旁邊傳出了一個充滿歉意的聲音:

「再多睡一會也沒關係的。」

「……文森特……文森特大人呢?」

「去艾斯科里亞了。」

「去王宮?」

「是啊,今天一大早陛下的使者就送信來了呢。」

「發生……什麼了?」

「不知道。」

雷歐聳了聳肩膀。

「信上似乎沒寫的很詳細。不過文森特大人很快就會回來的,你不用擔心啦。聽說你身體不好,今天就好好的乖乖呆在這個房間里吧。」

「我,我知道了。」

海斗的胸口一陣騷動。一切都按勞爾的作戰計畫進行了。文森特被假信給騙了出去,無從得知他從此再也不會見到自己了。

「特雷德大人也和他一起去了嗎?」

海斗問,雷歐乾脆的搖了搖頭。

「當時文森特大人也在找他,想問他要不要一起進宮,可是特雷德大人已經去了阿比拉大教堂祈禱了。」

「克里斯托瓦修道士也是嗎?」

「不,那一位的話,我剛才還在走廊上見到。他正和同輩的帕勃羅貼得很近,似乎在商量什麼的樣子……」

說到這裡,雷歐很擔心似的皺起了眉頭。

「難道說你想讓修道士來看看狀況?你的身體情況這麼糟糕嗎?」

「不、不是。只不過是覺得他們可能會一起去而已……」

也不管海斗的慌忙否定,雷歐迅速走過去,溫和的撥起紅色的頭髮,把手貼在他的額頭。

「有點發燒啊。」

「這不是一直的嘛……」

「你手上的傷怎麼樣了?還疼嗎?」

「沒事了。」

「你可不用顧慮我的。」

「我真的沒事的。不過你這麼關心我,謝謝你了。」

海鬥打起精神來,望著那雙藍色的眼睛,雷歐很害羞的轉過了頭。

「那是我的職責,既然你起來了,那就快點洗臉吧。水盆在那裡。」

「嗯。」

海斗下了床,把視線轉向包著繃帶的手臂。艾波利大公夫人扔過來的短劍留下的傷口——想到昨天的自己曾經多麼接近死亡,如今仍然忍不住背上生寒。

「早餐你想怎麼吃?」

雷歐像平時一樣迅速的整理著床鋪,向海斗問道。

「我可以送到這裡來,要是你沒那麼不舒服,也可以一起去餐廳吃。」

沒什麼食慾。海斗邊用沾濕的麻布擦拭著臉孔邊想。雖然也不是完全沒有,可是如果說不用吃了的話,雷歐是不會老實的聽從的吧。這對善解人意到近乎過度保護的主僕,總是要看著海斗吃點東西,就好像養育雛鳥的大鳥一樣把食物送到他的嘴邊。而且不看到他實際吃下去的樣子就絕不離開。

「我和你一起去吧。等我收拾好了。」

「好。」

也麻煩了雷歐不少了。不想讓他再費事把早餐都送到房間里來。

海斗一邊洗臉,一邊祈禱自己的眼皮不要腫的那麼顯眼,然後披上了文森特給自己買來的黑色上衣。他悄悄的把事先從傑夫利給自己訂做的衣服上取下的珍珠扣子放進了褲子的暗袋裡。

(我的人生以後不知道會發生什麼。這東西說不定就會有派上用場的一天。)

作為回禮,真的很想給文森特留下一些什麼,可是這樣是對文森特他們的侮辱吧,海斗不能不放棄這麼做。雖然這樣也許是只考慮自己的做法,可是海斗不想讓他覺得自己是想用金錢來贖回好意。而且今天以後,他對海斗的印象就會一直跌落到谷底,這樣的考慮根本是多餘的吧。

(這麼說起來,因為我一直抓著他,文森特連衣服都沒有脫呢。)

他一定很不舒服吧。可是他卻好像什麼都感覺不到一樣。只是坐在床邊的椅子上,一直握著海斗的手而已。在自己哭累了筋疲力盡的陷入夢鄉之後也是——說不定直到他出門之前都是這樣。

(他的床也很寬啊,一起睡不就好了嗎……)

如果是傑夫利的話,就會這麼做了吧。

可是文森特卻是比起自己的需要來,更會優先于海斗的舒適的人。

在拉羅舍爾再會的時候,他發下的「我會比任何人都更重視你」的誓言果然不是謊言。也許正像文森特常說的那樣,如果海斗一開始就去了西班牙的話,兩個人的關係會和現在有莫大的不同吧。

毫不留情的殺死英格蘭人的那雙手,對海斗卻是那麼的溫柔。

正像基德和艾波利大公夫人指摘的那樣,文森特愛上了海斗。可是只要海斗始終裝作沒有發覺的樣子,他就根本不會對海斗做出具體的表示吧。總是陪伴在身邊,熱心的聽著海斗的話,為了讓災難原理海斗而操碎了心。他就這樣一直貫徹著海斗可信賴的保護者,好哥哥的立場。甚至不惜犧牲了自己的私生活。

(這樣也太浪費了啊。竟然對我這樣的人報以如此的誠意……)

文森特深受宮廷中的貴婦人歡迎,「蛇」,也就是勞爾給德雷克的報告書上就是這麼寫著的,但是海斗本人卻在艾斯科里亞宮中親眼目睹了真實。

「夫人,您看……」

「好久不見呢,到底是隱藏到哪裡去了?」

「真的是好美麗的綠眼睛啊!」

「聽說他是菲利亞公爵夫人的情人,是真的嗎?」

「不知道呢……如果是這樣的話,我真羨慕公爵夫人。」

西班牙的女士們違背了堅貞正派的評判,望著通過身邊的文森特,濕潤著眼睛,熱力阿德彼此私語著,發出煩惱的嘆息。

是的,他是擁有著少見的美貌的男人,又是國王中意的臣子,就算他沉默不語,女人們也會靠到他的身邊的。無論是可愛的金髮少女,艷麗的褐發女郎,還是專情的黑髮女士,斗衷心的期待著他的視線投注到自己身上。

可是文森特如今的心中只有一個人,只有那個常常讓人討厭的反抗,經常引發問題,還曾有一段時間真心的憎恨過他的某個紅髮傢伙而已。

(我不值得你報以好意。所以請你在我消失之後趕快忘記我吧。)

海斗無法不這樣祈禱,即使他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如果文森特真的是如此薄情的人,那麼海斗也不會這麼煩惱了吧。正因為明白他是個近乎笨拙的忠實於所愛之人的深情男人,才會對背叛他感到如此的痛苦。

(我不想要傷害他。)

這是海斗的真心。可是就在他發出這個真切的願望的同時,他也明白,之後自己是不可能不傷害文森特的。

「呼……」

聽到海斗不由自主的發出的嘆息聲,雷歐抬起了頭。

「怎麼了?果然是身體不好嗎?」

「說過不是啦。」

海斗在嘴邊勉強的掛上了一個笑容。

「剛才只是在打哈欠而已。好了,我們到餐廳去吧。」

「要我去拿餐具嗎?」

「不用了。」

海斗把衣服箱打開,取出了布包著的餐具。如今所謂的「餐桌擺放」還沒有普及,那會是很遙遠的事了。不管是英格蘭還是西班牙,即使是在宮廷和貴族官邸中,都是由工作的侍從把個人的餐刀與湯匙拿到餐桌上去。現在連叉子都還沒有使用,肉類菜肴都是用匕首隨便切開,然後再用手拿著吃。而被醬汁弄髒的手和盤子就用麵包來擦拭,再把那個麵包塞進肚子里,基本上沒有垃圾和要洗的東西。其實算是很有效率的系統。

(但是在發現新大陸之後,從印加和阿茲台客掠奪來的金銀讓歐洲的人們變得富裕了起來。於是就想要比如今更好的東西了。)

優雅的服裝,豪華的餐具帶著華麗裝飾的馬車——希望所有人的眼光都不看別人,只集中在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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