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判與陰謀 第4章

聽到這句話,文森特把始終埋藏在心裡的一個疑問說了出來:

「那麼您又是怎麼樣讓這樣的人物改信天主教,倒向西班牙這一邊的呢?」

「自然是老手段,不聽話就殺了你而已。當然胡安屬於比較棘手的那一種,用上了這個手段他還是在抵抗,但結果還是勝不過我的執拗——啊,當然我一開始就知道我不可能會輸,我可是有著欣賞他的掙扎的從容的喲。」

有著一張酷似女性的溫和面容的勞爾,卻毫不在意地說出了殘酷的事實。他的臉上還帶著微微的笑意。

(就和陛下說的一樣。)

文森特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戰,他努力地讓自己的表情不發生任何變化。

善良的人會墮落為在欺瞞與污穢的泥沼中生存的間諜嗎。不,勞爾-德-特雷德的心裡充滿了無法估量的黑暗,還有讓人不由得想要背轉眼睛的惡意與殘忍。

沒錯。凱特會討厭他完全是正確的。他正是這樣一個只有厲害一致的時候才能信賴,除此之外的時候絕對不能相信的男人。

「您怎麼了?」

文森特的嘴角只是稍稍抬了一抬。不可以畏怯。如果被勞爾這種人看到的話,就會趁著弱點攻擊進來。所以即使心情好像大海一樣波濤洶湧,也必須要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來。

「讓我們回到正題吧。英國來的情報是怎樣說的?」

看到迅速地恢複正常的文森特,勞爾的眼睛更加閃亮了。恐怕是認為他作為對手沒有任何不足吧,所以勞爾接下來的攻擊也是絲毫不留情的。

「與其說是情報,不如說是沃爾辛厄姆來的委託。尋找適當的人才,儘可能快地暗殺KAITO-TOGO。附帶一提,他破格地提出了一大筆報酬,高到想像不到是他這個吝嗇鬼會出的價錢喲。」

剛才的決定頓時不翼而飛,文森特臉色大變。

「那個惡魔……!」

「他經常會背這樣說。」

「因為他不折不扣就是一個惡魔!」

看著文森特眼光尖銳地瞪向自己,勞爾聳了聳肩膀。

「但是正因為有他的要求,陛下才察覺到凱特的價值有多麼的重大啊。既然讓那個沃爾辛厄姆都出了這麼大一筆金錢,那麼他預言的力量毫無疑問是真的了,而且肯定還相當地準確。我也有同感。凱特說出的未來是有著無法估量的價值的,而且還重大到了與其落到敵人手裡,不如殺掉來的好的地步。所以陛下才會真心想要救下那個孩子。不管使用什麼手段,我們都一定要把他帶回去。」

「陛下對您這麼說的?」

「我親耳所聞。如您所知,陛下是位及其慎重的人。只有在收集了其他人的意見,進行推敲之後才會得出結論。而一旦決定下來就不會收回。」

就好像誰先轉開眼睛就輸了一樣,文森特直勾勾地盯著勞爾,但聽到這句話之後,他的肩膀終於喪失了力量。

「我已經無法判斷這是不是好事了……」

勞爾也認真地點了點頭。

「如果沃爾辛厄姆也知道了這件事的話,他一定會感到人心的不可思議吧。或者說,這就是所謂命運的嘲笑與詛咒。要不是他做了多餘的事,也不會引起西班牙國王的注意了。」

聽到他那揶揄似的口吻,文森特如今更為自己的興奮感到了羞恥。

「請您原諒我的無禮,特雷德大人。我連事情的來龍去脈都沒有搞清,就做出了威脅您的舉動……」

勞爾微微一笑。

「請您不用在意。如果您沒有這麼強烈的信念,您也不會把凱特帶回我國了吧?那個少年是這個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存在,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至寶。」

「是的。我既然好不容易才把他奪回來,就再也不會讓任何人把他奪走。無論是英格蘭人,還是那些異端審問官。」

可是就在文森特剛說完這句話的瞬間,就響起了慘叫似的聲音,接著走廊上傳來飛奔的腳步聲。

「文森特大人……!」

是雷歐。看到他蒼白如紙的臉孔,文森特就知道發生了什麼很糟糕的事態了。而他會這麼驚慌地來叫文森特的理由是……

「是凱特?他怎麼了?」

文森特一邊全力沖了過去,一邊問。

「我、我不知道!剛吃著飯他就突然……突然很痛苦的樣子……嗚!」

撲進文森特胸膛里的雷歐顫抖著手抓住了他。

「我……我馬上去叫了附近的神父來……他可能是被下了毒……剛、剛才已經去找醫生了……我、我……我來找文森特大人……」

「明白了。」

文森特拍著雷歐的後背安慰了他。然後一把抓住好不容易才追上來的勞爾的衣領,狠狠地勒緊。

「是英格蘭人?除了你的部下你還雇了別人?」

「我……我不知……道……」

勞爾睜大了眼睛,痛苦地喘息著。

「如……如果要下毒……我早就……下了……」

沒錯,現在可不是在這裡磨蹭的時候。文森特一把推飛勞爾,甩開雷歐,瘋狂地向著凱特所在的修道士寢室飛奔而去。好不容易才把他奪了回來,不能再讓死神奪走他,絕對不能讓他被奪走。

(凱特……凱特……請你一定要平安無事啊!)

文森特為除了祈禱再沒有其他可做的自己而悔恨不已。但是既然還能祈禱,也許已經算是好的了吧。

(主啊!如果您一定要帶走一個人的話,那麼就帶走我吧!不是凱特,而是我!)

但是他的聲音有沒有上達天庭,也就只有天主才知道了。

『凱特,是我。我把你要的熱水給你拿來了哦。』

在雷歐活潑的聲音之後,是修道士寢室的房門打開的聲音。以後這段時間裡,異端審問所的看守會不分晝夜地守在門前,一共有四個人——兩人兩人換班,為了海斗不能逃亡,他們一直在監視著。

『你睡了嗎?』

見了從床上撐起身體的海斗,雷歐皺起了眉頭。

『好大的黑眼圈,頭髮也亂糟糟的。樣子真是夠嗆啊。』

是啊,當然跟滋滋潤潤、閃閃亮亮的你這個美少年是不能比的了。必須裝作聽不懂也不會說西班牙語的海斗在心裡嘟嚷著。

雖然傑夫利的情人西理爾-莫利斯也有著一張漂亮的面孔,可是跟文森特的這個隨從比起來就是高下立判,畢竟從一個男人手裡轉到另一個男人手裡,就算有光輝也是會褪色的。

(雖然五官方面都差不多整齊,可是雷歐自有一種氣質,給人純潔無暇的感覺。)

海斗對自己說,反正又不是女人,才沒有必要去拘泥什麼美醜呢。可是以海斗現在這副好像禿尾巴雞一樣的樣子,站到雷歐的身邊當然自慚形穢了,那就好像是「王子與貧兒」一樣吧。自己才不想主動去當這個陪襯人呢。雖然不知道自己逞這個強是要給誰看,但是海斗就是討厭這種過大的落差。

『我把熱水放在這邊的桌子上。我燒過了,水很乾凈哦。洗過之後就倒進那邊的便壺裡吧。那你先擦身,我去給你準備吃的。』

就好像是要進一步勾起海斗的劣等感一樣,雷歐無論是作為騎士隨從還是船艙侍者都是很優秀的。

他不會做出多餘的舉動,行動敏捷,而且也沒有交差敷衍的感覺。本以為不太可能,可他居然還在盆子旁邊放下了一塊小小的肥皂碎片。

看到那塊肥皂時,海斗為他心思的細密而不由得感嘆起來。

(雖然我們見面那會兒是糟到了家,可是他也是有不少優點的嘛。)

但一方面這樣想著,另一方面,他也對要讓比自己年紀小的孩子照顧到這個程度的自己感到了難堪。

(我啊,是不是似乎有點退化了啊?)

海斗邊絞著浸過熱水的布,邊咬緊了嘴唇。

不對,不是「似乎」,而是確實地退化了。在漂泊到這個世界的最初——託了傑夫利的情面上了「克羅利婭號」。

那時,海斗因為嚴重的暈船連換衣、吃飯、喝水都做不到。那時就是傑夫利照顧了自己,而現在只是傑夫利換成了雷歐而已。

(雖然我也有自覺,可是我真的是太依賴別人了啊。)

別人伸出手來,就牢牢地抓住。別人對自己溫柔,就纏住他不放。用全力來避免吃苦,選擇輕鬆——想到自己這麼多的缺點,海斗就不由得消沉起來。

這樣下去可怎麼行,自己要是不再成長一些,就要被已經跑在自己前面的雷歐甩得遠遠的了。自己和雷歐乾的是同樣的職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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