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而非的真實 一卷全

烤餅上堆滿了小山一樣的奶油和果醬。橙餅上塗抹著的新鮮黃油和蜂蜜閃著金黃色光芒。如果是現在,原本最討厭的帶粉紅奶油花的蛋糕吃起來也一定是津津有味了,抱著空空如也的肚子,海斗痴痴地夢想著。最最想吃的是巧克力——撒著可可粉的高級巧克力球;粘得上下牙都張不開的太妃糖巧克力;放了清涼薄荷醬的夾心巧克力……當然,就算只是一塊普通的板狀巧克力也好啊。

(甜食……啊,什麼都好,好想吃甜的東西……)

海斗在心中呻吟著,將視線落在手邊。

餐桌上放著的是一成不變的餐點。木製的盤子里橫躺著顏色噁心的鹽腌肉,味道和外表都很不怎麼樣的乳酪,硬得像石頭一樣的餅乾,捏著鼻子也喝不下去的淡啤酒。在管理糧食的那捷爾的溫情下,星期日的午飯里會有像煮粥一樣用大豆煮成的湯。這道湯是水手們極少的

享受之一,如果大家看到波浪太大而無法點火時,馬上甲板上的氣氛就像低氣壓一樣變得陰

沉下來。看來熱乎乎的食物果真是有著溫暖人心的力量啊!

英國沒有在吃飯前打聲招呼的習慣,而不信神的傑夫利也不會做什麼感謝的祈禱,坐在桌子前就直接開始用餐了。

海斗則不管身在何方都保持著日式習慣,口中低低地說了一聲「我開動了」之後,才模仿著對面的傑夫利,在桌角上砸起餅乾來。不斷地重複這個動作之後,象鼻蟲就從餅乾上開著的小洞里掉了出來,這種蟲子體長大概有三毫米,就和名字一樣,是頭部的頂上有一個象鼻子般突起的小甲蟲。

自己看到它們居然已經沒有任何反應了,發覺這一點的海斗不禁苦笑了起來,想想最初看到的時候,自己差點在莫大的驚愕與厭惡之下從椅子上摔下來呢——

「有、有什麼東西跑出來了——!」

狼狽的叫聲後,傑夫利端正的臉皺了皺。

「是象鼻蟲而已。說起來,差不多也該到這個時候了。」

「你、你怎麼說得好像沒事一樣——」

「本來也不是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事啊。」

傑夫利掰開餅乾,然後甩了兩三下就放進了嘴裡。」你以為蟲子有毒吧。雖然看到它是讓人不快之極,可是並沒有什麼害處,全英國的水手都可以作證的。」

「就算做了保證我也沒法放心啊……」

對著快哭出來的海斗,傑夫利給了他一個忠告:

「不要多想,也不要去詳細觀察。想得再多也沒有別的可以吃,看得太詳細只會失去食慾。這和之前的水不一樣,並沒有怎麼腐爛,你就忍著點吃下去吧。」

這個標準也未免太低了吧——

海斗可是覺得與其要吃下這麼恐怖的東西,還不如死了來得好點。

可是人類是沒這麼容易就死掉的。

結果,海斗無法忍耐空空如也的胃如抹布一樣被絞扭的飢餓感,把餅乾吃了下去;不過還是違反了傑夫利忠告中的一點,他是確定餅乾里的象鼻蟲全都挑出去了之後才吃掉了餅乾的。

(即使是在船上地位和神一樣的船長傑夫利,吃的也和普通水手完全沒有兩樣,那麼地位最低的我也不該有什麼意見啊。)

海斗像平常一樣對自己說著,把淡啤酒灌進因為被餅乾吸走水分而乾巴巴的嘴裡。

「嗚哇,好難喝……」

看到由於味道太差全身都在顫抖的海斗,傑夫利笑了起來。

「換換口味吧,給!」

他把桌子上滾著的蘋果放到海斗面前,這是他今天的份。在規則嚴明的」克羅利婭號」上,即使是船長也不能擅自得到糧食。

「謝謝您,先生!」

這對已經把自己的份吃掉了的海斗來說,是意想不到的最好的甜點了。他以高興得在顫抖的聲音道了聲謝,然後迅速把熟透了的果子放到嘴邊。在這個時代,能吃到用高價的砂糖製成的糕點的人是很有限的,只有王侯貴族與高位的聖職者而已。

「既然沒有麵包的話,那吃蛋糕不就好啦。」

從如今再向後推二百多年。輕蔑地說出這句話、大大地觸怒了在貧困中喘息的巴黎市民的法國王妃瑪麗·安托瓦內特,因為自己的無知而掉了那優美的腦袋。

不過,隨著時代的變遷,物品的價值也會發生改變。

蘋果沒有用過農藥,自然也沒有洗的必要,海斗咬了一口,享受著那清爽的甘甜味道,不由得想:如果克羅利婭號上的人知道自己原本住的地方有以「我要變瘦」為理由不吃糖和油脂的人在的話,他們會有怎樣的感慨呢?

(首先會覺得我在開玩笑吧,就是相信了這是真的,他們也只會覺得那傢伙真是笨到家了。)

水手是重體力勞動,不盡量多吃的話身體是支持不住的。而且只要有過一次飢餓的經驗,人類就會為了擺脫那種恐怖而無所不做,比如現在把蘋果吃到連核都不剩的海斗自己就是很好的例子。

「在英國還有什麼別的能吃到的水果嗎?」海斗問傑夫利。

「到了季節的話有草莓和李子什麼的。」

「英國氣候比較冷,是不是不能種桔子啊?」

「是啊,直到兩國交惡之前都從西班牙進口的。你想吃嗎?」

「就算我想吃現在也弄不到吧?」

傑夫利露出自信的微笑。

「現在是這樣,但將來怎麼樣就不好說了。上任女王血腥瑪麗在丈夫唆使下跟法國打了一仗,悲慘地敗北了,也失擊了英格蘭在大陸唯一的領地加萊。我們受到的這些失意與屈辱也要讓菲利普那傢伙嘗上一嘗,總有一天,我們會把英格蘭的標記聖喬治旗在他面前揮舞的。」

海斗點點頭,傑夫利的願望會實現的。趁著西班牙的王位繼承戰爭,英格蘭軍隊佔領了伊比利亞半島南端的某個城市,在一七一三年簽定的猶特雷希特條約中,它被承認為英國的直轄領土。這就是之後西班牙一直要求歸還的「英屬直布陀羅」——海斗的同班同學卡爾洛斯出生的地方。

雖然他護照上登記著的名字是查路茲,但為了讓女孩子們有「拉丁情人」的感覺,他特意用西班牙式的發音叫自己的名字。想起了朋友,海斗微笑起來。卡爾洛斯現在還好嗎?如今應該是身穿著最新式樣的衣服,用混著異國風情的西班牙腔英語搭訕著女孩子,在倫敦的各個俱樂部里穿梭吧?

(多半是吧。那裡一定什麼也沒有改變,除了我不在了以外……)

拚命壓抑著胸中湧起的孤獨感,海斗收拾起餐具來。想了也沒用的東西還是不要去想的好。

「好了,為了消食去運動一下吧。」

傑夫利以流暢的動作站起身來,向海斗說道。

「收拾好了就到甲板來,要訓練了。」

「唉唉——?又來?」

傑夫利瞪了發出不滿聲的海斗一眼。

「什麼叫『又來?』!這可是為了你自己才做的事,你給我熱心一點學習。」

「可是很疼很辛苦啊,我不喜歡……」

海斗把頭垂了下去,這樣裝可憐的話,說不定他會對自己說「明白了,明天再練吧」呢。

可是傑夫利才不會縱容到那個地步。

「練熟了的話就不會疼了。你的回答到底是什麼?」

海斗沒辦法,只得回答:「……是,長官。」

「好。」

傑夫利的微笑就像太陽一般明朗,可海斗心中卻充滿了烏雲。

「今天我們換換口味,讓那捷爾來教你好了。」

「不、不用了……!」

海斗慌了手腳,再換個更嚴厲的可怎麼受得了啊?!

「航海長的工作如此繁忙,怎麼能用我的事情再去麻煩他……」

「不用擔心啦。只要跟他說,他一定會說『很高興能做你的對手』的。」

對著恨恨地看著自己的海斗,傑夫利報以一個惡作劇般的表情。

「那捷爾雙手使劍,一把細身的長劍和一把短劍。我給你一個忠告,可別想什麼偷襲他的弱點,從他看不見的右側攻擊之類的,他最恨這個,那和拿著火把衝進火藥庫沒什麼兩樣。就我所知,敢這麼乾的敵人從沒有一個活著回去的。」

真是讓人不寒而慄的話,走投無路的海斗只好問:「既然弱點也不成為弱點,那我要從哪裡攻擊才好?」

傑夫利露齒笑道:

「能告訴你這一點的不是我,而是經驗。慢慢讓那捷爾教給你吧。好,我先走了。」

看著傑夫利颯爽的背影,海斗沉重地嘆出一口氣。雖然他做為保護者為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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