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完全是夏天了。
海洋和天空都染上了醒目的藍色。
天空中,飄著一個個圓滾滾的雲朵,和雲朵比起來像小盒子一樣的船隻緩緩的飄在海面上。
雪拉望著這風景安心的嘆了口氣。
他左邊是藍色的大海,右邊是綠油油的帕奇拉的綠色海洋。寇拉爾城還在前方,但是以雪拉的腳程已經不遠了。
雪拉的一頭銀髮藏在草帽下面,本來美麗的面貌沾滿了污垢和塵土,他背著藤筐有氣無力的樣子怎麼看都像附近農家的少年,到這裡辦事。但是雪拉實際上已經往返了六百多卡提布的距離回到了這裡。
在向佐拉塔斯王射出那一箭之後,對離開格法德的人的審問變得異常嚴格,等待審查的旅行者的隊伍排得老長。
面對突然嚴格起來的審查體制,旅行者們吃驚的吵鬧著,但還是乖乖排起了隊伍,雪拉裝成當地的少年跟旅行者們搭話。
「這麼誇張,出了什麼事嗎?」
一個四十多歲的旅行者一臉困惑的搖了搖頭。
「我還想問呢。本來想今天就離開這裡的,這下可麻煩了。」
後面的商人也皺著眉頭說道。
「好像有人被殺了。好像是有什麼大人物死掉了。」
「啊,那可不得了……」
「真是可怕啊。」
路過的農民也吃驚的停下腳步,悄悄聊了起來。
雪拉斜眼看著要塞的守衛和官員們拚命調查的樣子,隨便附和了幾句便離開了。
農民們也不能一直在這裡圍觀。也都漸漸回到了自己的工作中。
雪拉依然裝成要取果子的樣子進到山裡,然後一口氣跑到國境線附近。
沒有身份證明的話,是不能走大路的。如果肯花錢,可以賄賂官員從小路通過,但是雪拉也用不著這麼做,他默默的直接爬上了完全沒有路的山。
白天就在樹叢中假寐,晚上依靠星光一路往南走。雪拉雖然身材纖細但也是經過歷練的。他翻過了山中的男人也難以翻越的山峰,來到了德爾菲尼亞境內。
這個季節的森林裡充滿了越橘和漿果甘甜的味道。雪拉一邊吃,一邊往藤筐里摘,即使如此也摘不完。有時還會被覺得雪拉礙事的顏色華麗的鳥兒啄。
不只是鳥。兔子和松鼠也忙著覓食。還有帶著孩子的鹿。有時還能遇到熊。
兩隻手捧著一串果子狂啃的黑熊看到雪拉的身影,遲鈍的跑開消失在森林中……
來到山下的時候能看到收割牧草的人。
男人們在陽光下揮舞著鐮刀砍倒牧草,然後他們身後的少年用叉子將牧草弄平。還有人將晒乾的牧草扔到柵欄裡面的貨台上。
天氣炎熱,單是走在路上雪拉就一身是汗。幹活的男人們也曬得臉龐黝黑。
就剩下等待收穫的小麥是一片金黃的顏色。
這早該習慣的光景不知為何讓人覺得有些新奇。
一片茂盛的帕奇拉的綠色也讓人心情愉快。
按照這個速度的話今天就能到達王宮。
如果在關門前進入大門的話,今天就能跟王妃彙報具體情況了。
雪拉嘴角浮現了一絲微笑。
越過第二層城牆的時候如果被士兵們發現的話可就笑不出來了。
守衛城牆的士兵們知道王妃有時會偷著翻出城牆,似乎非常的不甘心。並不是因為王妃的這個舉動不像一般王妃該有的,(城裡的人早就放棄這麼要求王妃了)他們覺得自己的把守總是這麼輕易就被突破,覺得自己太無能了。
他們信誓旦旦的說,如果下次王妃再翻過城牆的時候,他們要賭上衛兵的尊嚴,就算抓不住,起碼也要發現才行。
而其中,喘著粗氣大聲叫嚷著,揚言說如果發現的話要毫不留情的逮捕,這個人就是魯卡南連隊長。他說話的語氣好像總是在生氣一樣。
王妃聽到這個忠告總是笑著說。
「我也希望你起碼能抓到一次才行。不然我倒會懷疑,寇拉爾城銅牆鐵壁的防禦到底有幾分是真的。」
雖然王妃是在開玩笑,可是她畢竟說出了這種話,所以導致連隊長過於幹勁十足,讓隊員們都十分痛苦,他旗下的小隊長都忍不住發牢騷抱怨。
魯卡南連隊長在內亂時代似乎曾跟王妃戰鬥過。所以他很了解王妃的武力有多麼厲害,並不是單純的小姑娘,但是他也曾堂堂正正的說過,給莉這種身份不明的人授予王妃的稱號,實在是不能接受。即便周圍的人讓他注意一些,他也毫不在乎。
雪拉曾經覺得不安,(因為是魯卡南本人大聲說出來的,所以雪拉覺得不算是搬弄是非)詢問過王妃。
「魯卡南連隊長說的話難道不會有些不太妥當嗎?」
王妃若無其事的搖了搖頭。
「那個傢伙是想到什麼就說什麼的人。沒什麼危害。」
王妃似乎完全沒有在意。反而覺得連隊長耿直得有些可愛。
「你翻牆的時候也小心一些不要被發現。特別是不要被魯卡南的部下們發現。他們會覺得自己立了大功,立刻傲慢起來的。」
在送雪拉出發去坦加的時候,王妃一臉認真的這樣忠告她,同時王妃還開了個過分的玩笑。如果被發現的話,還不等國王下命令,就會被送到北之塔去。
雪拉心想不如索性翻過帕奇拉山脈,但是這樣的話太浪費時間了。還有另一件讓雪拉為難的事情,那就是她分辨不出是王妃朋友的狼和不是王妃朋友的狼有什麼區別。
如果有狼襲擊的話,雪拉只能反擊,可如果一不小心殺了對方的話,那就不好辦了。
雪拉一邊想一邊走,突然停住了腳步。
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
天色突然暗了起來。她本來以為是這個原因,可並非如此。
眼前是一條很細的路。兩邊是高聳的樹叢。
樹叢的弧線遮住了天空,遮住了太陽的光亮。
前後都沒有人影。周圍充滿了讓人覺得喘不過氣的暑氣。
就在不遠處太陽照射在地面上。盛夏的陽光非常毒辣,看起來白得晃眼。
雖然那片陽光就近在眼前,可是現在雪拉身處的樹蔭卻涼絲絲的有些昏暗。
道路左側的斜面上蹦出一隻野兔,在雪拉面前停住了腳步。
這隻有著褐色毛皮的生物用後腳站立著,微微轉動著耳朵。像黑色果實一樣的眼睛咕嚕咕嚕的轉動著,它似乎終於注意到眼前站了個人,跳進了右側的樹叢里。
雪拉仍然一動不動。紫色的眼睛死死的盯著兔子剛剛呆過的地方。
「都看到尾巴了。」
突然聽到有人說出這句話,雪拉並沒有覺得驚慌。
他甚至沒有抬起頭。
垂下的右手緩緩伸到袖子深處,摸出巧妙隱藏起來的短劍,緊緊握住。
「你這隻家犬要回到主人身邊似乎非常高興啊。尾巴晃個不停。」
雪拉微微笑了笑。
雪拉的視線仍然沒有動。不用回頭,他也可以用全身的感覺來大致把握自己和對手的位置和距離。
「你說我嗎?」
「還有別人嗎?」
雪拉終於抬起頭正視著這個像死神一樣的男人。班特亞從雪拉的右手方,兔子剛剛跳進的樹叢里輕輕站了起來。
男人像往常一樣完全隱藏了自己的氣息。雪拉覺得自己居然能感知到這個男人的存在,有些不可思議。在寇拉爾城的時候完全被這個男人騙了過去,那時在自己絲毫沒有察覺的情況下,讓他接近到了身後。
從陰影中站出來的這張艷麗的面龐,不管看多少次雪拉都無法保持冷靜,撩撥著他的內心。
跟殺氣不同。應該說是妖氣吧。或者說是有著破滅氣息的那種更陰暗的東西。
但是,雪拉這次覺得很從容。現在至少不是在大庭廣眾之下。這裡離寇拉爾城還很遠。就算大鬧一番也沒什麼問題,做出這些判斷之後雪拉說道。
「如果你說的主人是指王妃的話,你就搞錯了。」
雪拉一邊說著一邊扔下背上的藤筐。
班特亞一動不動,笑著說道。
「家犬的拚命忍耐真是讓人看不下去。」
「不是的。我非常想被飼養啊。我非常想讓王妃成為我的主人,可對方卻不肯給我帶項圈。」
雪拉一臉認真的回答道。這也是事實。
雪拉的右手緊緊握住短劍,隨時準備攻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