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衝進寇拉爾的郊外後,便暫時停下馬匹,夏米昂開始為伯爵包紮傷口。
因為這是在戰場上司空見慣的事情。夏米昂的手法相當熟練。
「叔父大人,請堅持住。」
伯爵對夏米昂笑了笑,聲音十分的虛弱。
「沒事……小傷而已。」
「接下來我們就會回到陛下那裡。非常抱歉,叔父大人,現在還請您在馬上忍耐一會兒。這裡還是很危險的。」
「嗯。」
伯爵點了點頭。他的呼吸有些急促,臉上不斷的冒出冷汗。
此時太陽已經升起,四周清楚可見。黑夜已經無法再為他們提供掩護。
「走吧,莉。」
正要上馬的夏米昂口中催促著,卻發現少女一動不動的盯著伯爵。
「在幹什麼呢?不快點離開追兵就要來了。」
「夏米昂,過來一下。」
少女的口氣中帶著不容分說的強硬。
大隊長帶著一臉奇怪的表情留在了伯爵的身邊,少女拉著夏米昂走到了樹蔭下。
「怎麼了?現在可不是在這種地方浪費時間的時候。」
少女的態度與儘早回到國王軍而焦躁的夏米昂截然相反,她板著臉說道。
「夏米昂,仔細聽好我接下來說的話。不能再移動那個人了。馬上的顛簸毫無疑問會殺了他。」
瞬間,女騎士的臉上變得血色全無。
可是,少女緊接著就用冷靜的口吻說出了更恐怖的事情。
「他的時間不多了。即便就這麼讓他靜卧,也維持不了多久了。」
「莉!」
夏米昂不由的大聲喊了出來。在她的悲鳴中還差咋了幾分怒意。
「別說了!叔父大人是很堅強的人。他能在監獄的拷問下撐過了足足半年之久!」
「所以說啊,普通的人早就死了。那個人的死期也不遠了。」
「莉……」
夏米昂的榛色的眼睛裡湧出了淚水。
「太過分了。你為什麼要這麼說。我們究竟是為了什麼一直努力到現在的?一切不都是為了救出叔父大人嗎?現在我們終於走到了這裡,終於成功地把叔父大人從牢房裡救了出來了不是嗎?!」
「夏米昂,你也應該很輕,不願相信的事情與事實不能混為一談。」
少女直視著夏米昂說道。
「那個人真的很堅強。直到現在也從未喊過一聲疼。半年的牢獄生活,估計還要加上反覆的拷問已經將伯爵的健康從內到外都摧毀了,他的身體已經是殘破不堪。如果不是他的腳上的臭氣誤導了我,本應該更早注意到的。」
「注意到的……是什麼?」
「那個人的身上散發出的屍臭。」
少女極為冷靜地回答道。
「即便他的身體勉強還能動彈,那也不是活物身上應有的氣味。大概,他能維持到現在已經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了。此外,那個箭傷,已經將他所剩的最後一點生氣都用光了吧。」
「怎麼會……」
夏米昂的雙眼含著淚水,卻沒有再質疑少女的話。
她回過頭,看著靜坐在草地上的伯爵。
這個渾身虛弱無力的人明明是和父親同樣的年紀,明明有著比父親更加魁梧的身軀,現在看起來卻像一個矮小的老人。
「這實在是,太過分了……實在是太過分了!」
除此之外,夏米昂實在不知道還應該說什麼好。女騎士的腦海中,浮現出自己還是個小姑娘的時候,疼愛自己的那個伯爵的身影。
這個人的臉上一直帶著溫和的笑容,溫柔的他究竟是做了什麼事,而受到這樣的業報,不得不迎來悲慘的死亡呢。
少女抓著倍受打擊的夏米昂的手腕,輕輕地搖了搖。
「聽好了,不能再移動那個人了。所以你現在立刻返回國王軍那裡,把渥爾帶到這裡來。」
「把陛下帶來?!」
「沒錯。既然無法移動那個人,那麼就只能把渥爾弄到這兒來了。」
「別說這種不可能的事情!這裡可是敵營的中心部啊?!」
「正因如此。夏米昂,你還記得我們究竟是為了什麼,才努力到現在的嗎?」
碧綠色的瞳孔里,呈現的是無比認真的堅定。
「這一切,都是為了讓渥爾能再一次能見到那個人,難道不是嗎?」
「……」
「我會留在這裡,守著這個人。一切都要看你的馬術了,務必要在今天之內,把渥爾一個人帶到這裡。」
「陛下一個人?!」
這句話讓夏米昂大吃一驚。
「太亂來了!不可能的!父親和納希亞斯大人都不會允許陛下這麼做的。」
現在,全面的戰爭馬上就要開始。允許國王潛入敵人的領地已經很困難了,何況還是要國王一個人單獨成行。身為忠誠的部下,眾人必然會拚命地阻止。」
「所以,對渥爾身邊的人什麼也別說。被聞起來就隨便找個借口,像是說目前還沒有什麼好辦法潛入北之塔,所以回來看看這邊的情況怎麼樣之類的。然後把實情悄悄告訴渥爾。這樣一來,剩下的事情他會處理好的。」
「可是,想和叔父大人的心情,父親也是一樣的。即便如此,我對父親也要說謊嗎?」
「夏米昂啊,拜託你設身處地的為渥爾想想。」
這句話狠狠的刺痛了夏米昂的心。
因為她從未想過,會有一天,會由一介外人的少女,對自己這個德爾菲尼亞人說出這樣的話。
「具體是指什麼方面?」
「我可以想像,如果有德拉將軍和許多其他的隨員在場的話,渥爾是絕對見不到『父親』的。他能見到的是,僅僅是一個為了自己竭盡忠誠的臣子而已。費爾南是個非常頑固的人,即便沒有其他的人在場,他也不會放下稱呼渥爾為陛下的態度。可是,在眾目睽睽下臨終,他會用什麼態度面對渥爾呢……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少女的聲調也受到緊急的事態的影響。然而,她還是儘可能冷靜的把可能發生的事情說了出來。」
「這是最後的機會了。能夠讓渥爾以人子的身份與他見面的機會只有現在了。為此絕對不能讓其他人在場。雖然對德拉將軍確實感到抱歉……可是將軍和伯爵從很久以前就是朋友了,又一直把渥爾當成自己的兒子一般疼愛。這件事只要和他說明白了,他一定能夠理解的。所以,夏米昂,拜託你了。」
夏米昂低下頭,看著那雙充滿真摯情感的碧綠色的眼睛裡。
這個少女擔心的是,在這種情況下失去父親的國王,會是多麼的悲痛。可以看得出來,她正在想盡辦法來緩解國王心中將會受到的傷痛。
少女說的一點也沒錯。父親和納希亞斯大人在場的話,費爾南伯爵肯定不會讓國王以人子的身份發言,同樣的,自己也不會有一句以父親的口吻說出的話。他將至始至終恪守著臣子的禮節和本分,就這麼死去。
作為父子之間最後的話別,沒有比這更糟的事情了。
夏米昂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心中暗暗為自己鼓勁,然後,那個堅強的女騎士又回來了。
現在哭泣還太早了。自己還有必須要完成的事情。
「我明白了,莉,我會想辦法做到的。」
「謝謝。」
夏米昂搖了搖頭。要說謝謝的應該是自己才對。
「先決定一下會和的場所吧。必須得找個能讓叔父大人安全休息的地方。」
對於寇拉爾的周圍一帶,不管怎麼說知道的最為清楚的非魯卡南大隊長莫屬了。和他提了一下後,似乎馬上就想到了合適的地方。隨後他們把伯爵扶上馬,向著附近的一出小村莊進發。
目的地是一座小小的寺廟。這是一座直供村民參拜的,小巧雅緻的建築。
大隊長似乎是這座寺廟的熟人。所以在提出請求後,主持爽快的借出一間房子。雖然據說是一間類似倉庫的建築,可是內部被打掃的非常的乾淨和整潔。
寺廟的侍童們一聽說眾人中有傷者,便急忙準備了床鋪。雖然那不過是一具在地板上堆好稻草,然後再鋪上粗布的簡易床鋪,也比地下牢房冰冷的地板要強得多。
「叔父大人,請暫時在這裡休息一下。」
夏米昂對躺下的伯爵說完這句話後,便走出了房間。
在外面等著的莉,此時卻是一臉的苦惱。
「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