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地區的春日很快地沒入地平線了。
男人與少女走在通暢的田間小路上,現在已經來到河岸邊的森林入口處,點起篝火坐下休息。
篝火上燒烤著剝去皮的兔肉,香氣四溢,兔子是少女抓到的。男人原本打算用錢到附近的農家去買些食物回來,但是被少女阻止了:「在這種被人追殺的時候,還是少在人前露面得好。」
「這話倒是沒錯,但是我身上連狩獵需要的弓和箭都沒有啊。」
「不需要那些。」
少女說到做到,只向男人借了一把短劍投出去,獵物便應聲倒下了。即便是一流的獵人,也不一定能夠如此手法嫻熟。她只花很短的時間便疊起了石堆,用短劍靈巧而熟練地處理了兔子,扔到火上。
現在,這個與眾不同的少女坐在暗處,眼睛盯著熊熊燃燒的火焰,在雙手掩面下浮現出苦笑:「果然,真是敗了。」
「怎麼了?」
「說出來也絕對不會有人相信的……」
「嗯?」
「直到剛才為止,我還是個男人呢。」
男人為她這傻乎乎的言談舉止大大地搖搖頭。
綠色的瞳孔一閃,嘆了口氣:「我就說吧。」
「那是當然的了,誰會相信這種毫無道理的話呢。」
「換作是我也不會信的。怪不得總覺得身體有些奇怪。」
少女的聲音雖然變尖了,但她似乎並不真的為此感到為難。雖然臉上浮著苦笑,可她的口氣依然像是與苦惱和驚愕無緣一般的平淡。
男人疑惑地看著對方的樣子說:「對我來說,只會覺得你生下來就是該這個樣子的。那張臉怎麼看都是個女孩子。還有那頭長發是怎麼回事?也是突然長長的嗎?」
「頭髮從以前就是這樣了。還有這張臉也沒有變化。」
「那樣的臉、那樣的頭髮,怎麼會是男人呢。你不會打算說那頭以下都是別人的身體吧?」
就算是這樣的玩笑話,少女也帶著一臉認真搖搖頭:「這是我的身體沒錯。還是和原來一樣可以跑、可以戰鬥,剛剛你也看到了吧?這不是別人的身體,不可能的。」
「那麼,就是說你從出生一直到現在都是女人。只是沒有人跟你說明過?」
少女再次搖搖頭,繼續頑固地說:「你剛剛不是說我的腳像被施了魔法一樣……」
「是啊。」
「不是腳被施了魔法,我的腳原本就跑得很快,是身體被施了魔法。」
男人聽了十分驚訝:「是誰幹的?你是說有人給你施了法術,把你從男人變成了女人?!」
話一出口,男人立刻意識到這有多麼荒誕無稽,並且很奇怪自己怎會對這種不合情理的事認真起來。換作平時的他,早已大笑起來,如今卻認真地聽對方說著如此奇怪的話,大概是因為少女的表情太過認真了吧。再加上白天親眼所見她那種不可思議的力量,也使男人不得不在想法上做出讓步了。
「別說傻話了。沒人會用那種魔法的。而且……就算是咒術也不可能做到的,雖然被傳說得無所不能,但充其量只能做些單純的障眼法而已。占卜方位、預測勝負、偶爾會用些華麗的方式詛咒別人什麼的……至於是不是真的起了作用還是件值得懷疑的事。」
「在這裡或許是那樣,但是在我們那裡,透過自己的意志改變姿態的魔法可是比比皆是呢。」
「改變……姿態?」
「是的。變男、變女,明明是同一個人卻可以變老或變年輕。眼睛和頭髮的顏色也可以改變。其中更有一些人像換衣服似地變幻著身體。在其他地方的人看來,是絕對不會明白的。」
「哇哈哈哈……」男人突然爆發出一陣笑聲,緊接著便長嘆一口氣。
「但如果是自己做的話不可能會不記得,可以肯定不是出自我的意志,所以應該是誰的惡作劇吧。」
男人仍舊覺得這話很可疑,他一面想像著那些令人不快的事情,一面偷偷觀察眼前的少女。
怎麼看她都是個幼小的女孩子。纖細修長的手腳裹在簡單的襯衣里,長長的頭髮俐落地扎了起來,戴著鑲有綠寶石的銀圈,她的頭髮也已經重新用白色布料包好了,看樣子很正常,無論是眼睛的顏色、緩緩交談的樣子,怎麼看神志都很清醒。可是說出的話卻讓男人難以理解,當然就更不知道那漂亮的小腦袋裡到底在想些什麼了。
在火光照不到的暗處,少女綠色的眼睛就像貓眼一樣閃著光。男人也察覺到了,不禁吞下了口水:「你所說的地方,在哪裡?」
「也許,根本不在這片土地上吧。」
「你……」男人黑色的眼瞳中浮現出與人決鬥般認真的光芒:「你到底……是什麼?是人類嗎?」
「不是。」
頭頂的夜空閃爍著漫天星辰,地上的通紅的篝火燃燒起來劈啦作響。四周沒有一絲人的氣息,只有春風掠過森林的樹梢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栓在樹上的男人的馬不安地低鳴著,隱約可以聽到遠處野獸的吼叫聲。男人向放在地上的劍旁邊靠了靠,但卻沒有動手去拿。
「如果不是人的話……那是什麼?」
「你看呢?」
少女嚴肅地凝視著男人,男人也認真地看著少女的臉。完全看不出與醜陋的怪物是同類。或者說,若真有這麼美麗的妖怪,那被騙也算一件幸運的事呢。只消再過五年,這張臉便可以成長為傾國傾城的美貌了。只可惜那塊包在頭上的布太煞風景了,如果不是被這種索然無味的東西遮掩。而是長長地垂下來隨風飄動的話,看起來一定會像黃金的紗帳一般吧。
而且那張臉還不僅是美麗,更有一種獨特的睿智,一種與幼小年紀並存著的高傲,令人感覺到內在那顆高尚的靈魂。
兩人默默地對視了一會,直到少女將視線移向了篝火:「肉。」
「嗯……?」
「肉烤焦了。」
拿起串在結實樹枝的烤肉,邊大口咀嚼,邊對男人笑著說道:「不吃的話就焦了呢。」
聽到少女比較俏皮口調,覺得自己的過分緊張實在蠻愚蠢的,男人大大吐了口氣,也動手拿起了烤肉:「雖然不知道你從哪裡來……你還是快些回你居住的地方去吧。」
「正是因為不能回去才留在這裡發愁呢。」
「為什麼不能回去?」
少女流露出苦惱的神情陷入沉思。連手上的肉都忘了吃了:「我不知道回去的方法。」少女說她並不是憑自己的意志來到這裡的,所以也不知道回去的路。這話聽了真讓人不安。
在男人無奈的聳了聳肩的時候,少女忽然問道:「既然說帕萊斯德是在中央鼎立的三個大國其中之一,那另一個是德爾菲尼亞嗎?」
「你連這個也不知道嗎?沒錯,剩下的那一個是坦加。」
「帕萊斯德,坦加,德爾菲尼亞……」少女歪過頭,口裡不斷重複著,看起來好像從來沒聽過一樣:「果然我是徹底迷路了呢。還有很多其他的國家嗎?」
「那當然。」
這樣有問必答,開始讓男人覺得自己有點傻。因為這些事就算是隨便哪個村莊看孩子的農婦也都知道。要是這樣說下去的話可能還要問太陽是不是從東邊升起的呢。
「你到這裡多久了?」
「半天。」
「你說什麼?」
「等我清醒過來,就是在那裡的花叢,你差點被殺掉的時候。」
男人吃驚地睜大了眼睛。但還是忍不住笑了起來:「你啊,就是說還在那種搞不清情況的時候,你就突然來救我了嗎?」
「難道說在這裡以眾欺寡不算卑鄙的事嗎?」少女回答道。「要是一對一的決鬥的話我就絕不會妨礙,而是在一旁觀看了呢。」
「那還真是應該再謝謝你啊。」看到一本正經鞠躬感謝的男人,這次是少女有點不知所措了。
再次對視了一會兒之後,少女又突然問道:「這裡,大概有多少人?」
「多少人是什麼意思?」
「我是說,一個國家大概有多少人呢。比如,有可以進行國家戰爭那麼多人嗎?」
又問了個奇怪的問題。
「國家越大人越多吧。特別是我們所在的這個帕萊斯德,是和坦加、德爾菲尼亞齊名的大陸上屈指可數的大國。」
「……?但看起來人不是很多呀?」
「沒人是因為這裡是鄉下。就像我剛才說的,要是在莫扎依或首都阿維庸的話,那裡的人多得可以讓你看個夠。」
「阿維庸是帕萊斯德的首都嗎?」